进入新年一月份,这奔向春节的脚步,就像开了挂,有句话,叫“白驹过隙”。意思是时间像奔跑的马儿,过的飞快,很多个今天,转眼就成了昨天。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母亲在家就会忙碌起来,买这买那,家里会添置些新东西。母亲说,新年要有新气象。
进了腊月,母亲会更加忙碌,北方人家过年,喜欢蒸馍馍,蒸包子,蒸年糕,还会煮猪头,煮鸡鸭,总之各种蒸煮。
这段时间,母亲家里的锅,永远是热的,每次回家,都会看到一锅锅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馒头包子之类。
我比较厌恶这种蒸煮,主因是我比较懒,母亲又喜欢让我去揉面,她说面揉的越好,馒头蒸的越好。揉面是我最厌恶的事,因为太累。
到了年三十,母亲会精心的把不同币值的硬币,花生,红枣包进水饺,让我把鞭炮准备好,她把水烧开,然后她一声令下,鞭炮点燃,小院里立刻响起清脆震耳,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同时腾起一阵阵烟雾,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味道,也弥漫着浓浓的辞旧迎新的年味。
母亲家过的年,才是真正的过大年。
吃水饺时,母亲会把捞出的第一碗水饺,放在我面前,如果我吃到一枚硬币,那就是代表,我今年有钱挣有钱花,如我吃到一枚花生,这代表我要长生不老,如果我吃到一枚红枣,这叫有甜头。
我更偏爱吃红枣,红枣确实很甜。无论我吃到什么,母亲总是很慈祥,很开心的笑。
初一,母亲会早早把我叫起来,说是要拜年,别被拜年的人堵到被窝里,这时窗外的天,还很黑,三四点的样子,我困的不行,想继续睡,却会被母亲用各种手段揪起来,最后不得不起床。
这时母亲会把头天晚上,就收拾好的新衣服新裤子新袜子新鞋子一起拿过来,看着我换上去,才心满意足。
儿时的记忆里,过年永远是母亲,围着锅灶忙碌的身影,是母亲脸上是满足的笑容,是香喷喷的,大枣馍馍,年糕包子,是大年三十,满怀希望地吃了一个又一个的饺子。
儿时的过年,就这样一年年在鞭炮声中,在饺子下锅时冒出的热汽中循回,仿佛永无止境。
后来,我上学了,有了自己的同学;再后来,我工作了,有了自己的事业;最后,我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母亲的步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蹒跚;母亲的黑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然变成了白发......
成家后的过年,年三十到正月初五这几天我在母亲家。
初一到初五这几天,时间会变得飞快,每一天都有事情,每一天都在拜访被拜访的忙碌中,快乐的度过。
转眼到了上班的日子,这时候,我们就会离开母亲家,回到自己的小家,这个时候的母亲,会仔细地提醒我每一件事,这个别忘了,那儿别漏了。
离开母亲家时,定会带走一超大包裹,包裹里有:馒头,包子,年糕,莲子等,车尾箱会塞的满满。
一个草长莺飞的下午。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回家,她好准备包饺子,我随口答应。
母亲经常这样,不时会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回家,她好准备包饺子,蒸包子。每次我回家,母亲总是很开心,锅里的开水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我回家,这样我能吃上热的刚出锅的饺子,我爱吃饺子和包子。
当我回自己家时,大包小包里又都是饺子包子。这大包小包里面,不仅仅有我当天的,还会有第二天的一份。 有次和母亲说,老妈,我回家拿这些包子饺子,还不够来回油钱的。母亲听了就说,你啊,现在还有个爱唠叨的老妈照顾着你,等哪天老妈不在了,你就懂了。
印象中,母亲永远是儿时那个独立而忙碌的母亲。我永远会在踏进自己家门时,接到母亲询问平安的电话。
日子年复一日,一切似乎都会永恒不变。
那个下午,我忘记了回母亲家。
傍晚电话响了,是母亲的,她温和地叫着我的名字,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外面,她又问,回来吗?我说不回去了,母亲叮嘱几句,我应付了几句,就挂掉电话。对于我这样推脱的话,母亲早已习惯。
一天后,接到一个电话,是母亲常去诊所医生的电话,他说你母亲不太好,必须马上送医院。
我赶到诊所时,白发苍苍的母亲,孤独的坐在诊所床上,医生已经不再打吊针,神色郑重的说,你们赶紧去大医院看看吧,老人的病不好说。
我们赶紧把母亲送往医院。在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中,母亲精神出奇的好,她对我们这些子女说,你们去忙吧,我没事,你们去忙吧,忙吧...
检查结果,医生说血常规可能有些问题,具体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我并不怎么担心 ,在记忆里,慈祥的母亲虽然有些老年病,但身体似乎永远都很健康。
我有事离开了病房。
下午,接到姐姐的电话,她说:”妈,已经确诊了.....只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了..... ”
像一阵极冷的风吹过,我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变的冰冷,像坠入一个无比寒冷的冰窟,越来越冷,冷到骨子里,冷到心底里。
那个一直唠叨我,那个一脸期待,身影孑孓,孤独站在路边等我的老妈;那个一天三次电话喊我回家拿饺子包子的老妈;那个一直憧憬晚年幸福生活的老妈;那个一直期待外孙娶媳妇,孙子上大学的老妈,生命只剩下三到六个月了。
病床上的母亲,慈祥地看着我们,浑然不觉自己的生命已臻尽头,对守候在身边的我们说:”我真幸福,有你们这样好的儿子闺女陪着我,真幸福,真的很幸福..... ”
母亲很快病重,继而病危。
病危的傍晚,我们都守在她床边,没有人忍心告诉她真实的病因。
母亲向我们一一望去,在每个人的脸上都驻留很久,似要把每个人都印入心底。她在刚刚从外地大学匆匆赶回外孙脸上,抚了又抚摸了又摸。
刚抢救过的母亲神色慈祥平和,说:“你们都走吧,明天还要上班,上学,我没事了.....”
没有人离开,但母亲像往常那样,挥了挥手,说:“不用陪我了,我很好,真的很好......”她很努力地支起身子,把病床周围每一个人都招到自己身边,逐一爱抚,眼睛里充满慈祥,怜惜和不舍。
看到我妻子,母亲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妻子走过去,母亲伸出手,握住自己唯一儿媳妇的手,凝视着她,久久的凝视,什么话也没说。
我看到,母亲的眼睛里,慢慢地溢出了泪水...
这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交流。凌晨,母亲去世。
母亲在自己生命最后一刻,完成了一次交接仪式,把自己深爱的儿子,托付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母亲没有等到,我们某一天可以不忙,可以好好去陪她开心的那天,母亲生命的指针,在确诊后一星期,便停止了。
母亲有很多心愿:她想和儿子住在比邻而居的两个房子里;她想和丈夫平安健康白头偕老;她想在自己的新房子里,穿自己那些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她想看到自己孙辈的大学录取通知......
但她最终没有等到,她向往的那些心愿。
在自己无数个向往中,母亲悄然老去.....
这一切定格成,心中永恒的疼痛。
母亲在生命最后的时光,没有人告诉她真正的病因,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吗?
她一定是清醒的,她对亲人的长久注视和爱抚,那是对生命的不舍,最后的含泪握别,对人世间的最后诀别。
人世间的生死别离,突然间不期而至,让母亲难以割舍,不舍得生命,不舍得子女,不舍得她牵挂着的一切。
慈祥宽和,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不忍心让我们伤心难过,她隐藏内心的绝望,安抚着我们。
告别时,我想起母亲去医院前,让我回家吃饺子的电话。我分明能感觉到,没有等到我的那个下午,她面对亲手包的一大锅饺子时的失落!
而我,却再不能吃到她包的饺子。
又一年的年味,越来越浓了。
只是不再会有,母亲忙碌的身影。
新的一年又将开始。
青山绿水间,生命的轮回,再次惺惺然睁开眼。
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天堂里的母亲,你还好吗....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