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站在熙熙攘攘的济南火车站,我总会想起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在这里被抛弃的。
他的叔叔说,他把孩子扔在了这里,可是谁知道呢,他的叔叔是个谎话连篇的人呵。但愿,他真的被扔在了火车站,这样他还有被捡走养活的希望。
他现在或许在某个福利院里,还是已经不在人世?
我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可是他的父母我都很熟悉。
他的父亲是我的远房四叔,小名叫“四儿”,因为他兄弟姐妹10个,他排老四。可见他的母亲生到他时已经连取名字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么一个大家庭在农村的日子并不好过,成年后也没大有姑娘愿意往这个火坑里跳。我的四叔又是极其木讷善良,不善于去尝试个自由恋爱,于是30来岁时还是光棍一条。
为了生计,也抱着一丝对生活的希望,四叔下了东北闯荡生活。
没过两年,四叔竟然真的扬眉吐气的回来了——他带回了一个小他十来岁的姑娘。他骄傲地牵着姑娘的手走亲访友,不到一天的工夫这个消息就在街头巷尾流窜。
他极其疼爱这个姑娘,有人看见他在大街上给姑娘擦鼻涕,有人看见他在姑娘上完厕所后给她系腰带。是的,这个姑娘一看就是高度智障,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可是这又怎样,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啊,是能温暖他凄冷被窝的活生生的人啊,是陪着他度过漫漫长夜的女人啊!所以他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生活啊,不就是找一个人相互取暖吗?
很快,姑娘的肚子大了起来,更大的幸福几乎冲晕了四叔的头脑。他不知道怎么更疼爱这个给他生娃的女人,只能拼命地干活,一包一包地给媳妇带回家各种好吃的。如果不出意外,这样“幸福”的生活会继续下去。他们一家三口会组成这个庞大社会的一个小小细胞。
如果是这样,“天有不测风云”这句俗语大概就不算是真理了。
四叔开始咳嗽得厉害,甚至吐血。拖到没有办法的时候,去了医院。医院很快下了诊断书——肺癌(晚期)。不知道四叔是怎么熬过这最后的时光的,心里经过了怎样的绝望和痛苦。我所知道的是,两个月后四叔已是黄土下一盒骨灰。
一个生命的离去,是可悲的,可喜的是,新的生命降生了。
此时,他的儿子也呱呱降生。傻姑娘被父母接回了东北老家,唯一的血脉儿子留给了四叔年迈的父母。
四叔的父母实在无力照顾这个小婴儿了,四叔的兄弟们说,这个孩子我们轮流养吧,总能把他养大。孩子在叔叔们的照顾下,坎坎坷坷地长到两三岁。
不幸再次发生,这个孩子越长越不像一个正常的儿童,有乃母之像。他的叔叔很快算明白了一笔账:养这个孩子就是一个累赘,付出再多也不会有回报。于是,谁都不愿意再接手孩子。
孩子的一个叔叔想到一个办法,把孩子送去东北姥姥家。可是东北姥姥家死活不愿意再养一个智障儿童。
于是,带着孩子在济南火车站转车回家的时候,孩子的叔叔自己上了火车。孩子被扔在了火车站。
他的叔叔回到家的交待就是如此。
人间悲剧莫过于此,可是谁有能力改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