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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个女儿和外孙子、外孙女,贺光明顿感落寞,夕阳下,消瘦笔直的身形,凸显出驼背的样子。
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背有点陀,也是顺应了自然发展规律,贺光明惊讶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自我安慰。
看着孩子们的车只剩下最后一点影子的时候,贺光明才转身回自己的小院,脚步略带沉重的收拾着孙子、孙女玩过的砖头、石子,又将院子里的大桌子、小板凳一样一样的搬回到屋内,接着,拿起扫帚把院子里的瓜子壳、烟头扫在一起,用铲子一点点的收起来,倒进垃圾桶,最后,才到厨房收拾四处散落的锅碗瓢盆。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上黑了。
原本只剩下几个老头、老太的村子,更是寂静无声,屋后张婆家露出昏黄的灯光,前边贺大爷家今天儿子、媳妇、重孙、重孙媳都回来了,据说是给贺大爷过八十大寿做准备,左边贺婶子家传来“突突突”的机关枪声,应该是贺老头子回来了,右边贺大力家里好像也来客人,只听见“来,把这杯干”的劝酒声......
住在农村就这点不好,一到晚上,各回各家,若不是每家每户的一点点灯光,正好伸手不见指了,而且特别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虫鸣,静得可以听见心跳,静得让人迅速捕捉到许多白天见不到、听不到的东西。
此时的贺光明,就是这个可以迅速捕捉很多的人。
自从从单位退下来后,贺光明就自己搬回老家单过了,城里的房子留老婆叶菊莲住着。
想到叶菊莲,贺光明感觉头上热气上涌,脸上发烫,眼里有火,牙齿打架,拳头捏得呼呼紧,这个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女人,不,不是女人,是仇人。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临老了,孤家寡人,儿子不亲,女儿不热,大多数时候,贺光明觉得自己就像个孤寡老人,明明两女一儿,却仿佛无儿无女,一阵一阵的酸楚,随着未过劲的酒意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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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那年,性格软弱、气量狭小的父亲,被强势、霸道的母亲逼得上了吊,父亲死后,原本不怎么喜欢照顾家庭的母亲,愈发像脱缰的母马,成天的不着家,今天这村闹农改,明天那家劝和,自家三个孩子不闻不问。
幸好有亲哥哥的贺光辉和亲姐姐贺光敏,他们是自己这辈子都要感谢的两个人,就算他们后来伤透了自己的心,贺光明也坚持认为,他们的恩情不能忘。
贺光明就是靠着哥哥、姐姐以及村里的大爷、大婶们养大的,没爹没娘管的孩子,性子脾气总会野些,好不容易读到中学的贺光明,居然把将老师按在地下塞拳头,后来,村里可怜他的身世,见他家世清白,除了脾气差点,其它都还不错,在便作主将他送到部队去了,在部队呆了几年后,贺光明还是那个脾气,却做事认真,得到部队赏识,早早入了党。
二十二岁时,部队安排贺光明回家探亲,没想到,这次探亲救了贺光明的命,他刚一走,部队就发生了爆炸事件,许多战友都死在那场莫名其妙的爆炸里,眼看着昔日战友丧生,在部队征求意见,他是留在部队,还是复原回乡时,他想都没想,选择了回家,家里有哥、有姐。
回乡后的贺光明,一没手艺,二没家底,一穷二白,哥姐都已成家,根本顾不上他,仅有三间土砖垒起来的房子,还住着哥嫂四口。
游手好闲几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在砖瓦厂做工的叶菊莲,听说,叶菊莲十六岁的时候,父亲病逝,她帮母亲撑起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在部队打磨过几年的贺光明,被叶菊莲的坚强打动了 。
第一次见叶菊莲时,她一件素花的确良褂子,两根大麻花辫挂在胸前,笑起来嘴角边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见过面后,事情就基本成了。
之后,贺光明就逮着空往叶菊莲家跑,帮她干这干那,不过,叶菊莲她妈不是很同意这门亲事,因为贺光明太穷了,穷得结婚时,连一床像样的干净棉絮都没有,更可怕的是,家里还有一位先进门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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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这辈子的福气是有额度的。而上天在早早夺出了贺光明本该拥有的父爱后,他的福气额度就一直居高不下。
和叶菊莲不到两年,因嫂子又添了第三个孩子,他们也有了大女儿贺明明,肚子怀着一个,三间土屋实在容不下这么多人,嫂子明里暗里挤兑,贺光明和叶菊莲都是要强的人,而且贺光明自小当兵,对农活亦不擅长,两人便商量着就搬了出去。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动了搬出去的心思后,贺光明和叶菊莲挖空心思的想将来这一家四口的日子怎么过,吃苦他们都不怕,从小吃到大,也不差接着吃,可是眼看两个孩子来到面前,怎么苦也不能苦孩子,他们想到了做生意。
改革开放没多久,许多人都当起了老板,当过兵、见过世面的贺光明觉得,做生意肯定是一条比种田更好的出路,因此,他动员叶菊莲找她母亲借钱。
叶菊莲回去找母亲借钱是经历了不小的风波的,先是软磨,挺着肚子,带着娃,在娘家一住就是大半个月,睁开眼睛就围着母亲转,一边帮母亲干活,一边求母亲借钱,后是硬泡,还是挺着肚子,带着娃,不做事、不干活,吃的一样没少,母亲实在没办法,又想着这个女儿在出嫁前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只好把小儿子的“老婆本”拿出来,拿到钱后的贺光明给岳母磕了三个响头,向岳母保证一定不会忘记了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得。
不得不说,贺光明真的很有生意头脑,他带着老婆孩子在镇上开了家豆腐小作坊,他的生意头脑不仅表现善于发现商机,他还非常精打细算,每块豆腐需要多少豆子、哪里的豆子比较容易出豆腐等等,贺光明都能弄得一清二楚,很快就成了镇上豆腐生意的后起之秀。
赚到第一桶金后,贺光明又发现整个镇上一家像样的饭馆也没有,他就将豆腐作坊改成饭馆,没开饭馆之前,贺光明只觉得自己菜做得不错,开了饭馆后,贺光明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厨师,因为菜份量实在,价格公道,他还愿意给公家赊账,靠着饭馆,贺光明在镇上有了小名气。
不过,那几年,贺光明也吃了不少苦,做豆腐的时候,起早磨豆腐,下午四处找豆源,有一次,叶菊莲身体不舒服,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贺光明没办法,只好骑着自行车带着大女儿贺明明一起去收豆子,可是因为太困了,贺光明一小心把车骑到臭水沟里,摔得爷俩全身臭泥,几袋黄豆也泡到泥里,幸好人没事。
开了饭馆后,更忙,早晨的时间,叶菊莲要收拾三个孩子穿衣服、洗漱、吃饭、上学,基本帮不上忙,贺光明就一个人每天三、四点起床,到肉联公司、食品公社去等最新鲜的肉以及其它食材,还有采买其它当天需要的食材,所有食材运回家后,已经差不多九点,这才吃早饭,然后,和叶菊莲一起清洗整理食材,那时候,午饭一般都在下午三点才能吃,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贺光明的胃病也是那几年越来越严重。
不过,贺光明觉得,那时候虽然人特别累,但过得愉快,赚了点,还了岳母的恩情,每年逢年过节,总是大包小包的往岳母家里送,贺光明觉得,自己未得到父母的爱,他愿意把岳母当成亲娘,和叶菊莲的关系也不错,不然,怎么会生了三个娃,还流产过两个,后来计划生育,贺光明主动做了结扎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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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这种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常常会在你风生水起时,给你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吹小打。
在贺光明和叶菊莲结婚十二年的时候,贺光明迎来了人生中的一大转斩点。
贺光明被镇政府的领导看中,聘请他到一个国家新开发的重点单位上班,担任厨师,贺光明没有多想就答应,他知道,这是“吃皇粮”,有了这只“铁饭碗”,将来自己的三个子女也不至于像自己这样,起早贪黑,辛苦谋生,眼见着,那将是一种风不吹、雨不淋的日子。
贺光明去了镇政府后,家里的饭馆生意就落在叶菊莲一个人身上,又是带娃,又是生意,叶菊莲是承受不了的,贺光明每月的工资拿回家,到年底盘点的时候,总不见着多少盈余,为这个事,贺光明心里有了疙瘩,有人告诉他,是不是你老婆把钱送回娘家,她娘家那么多人呢。
在这个事上,贺光明心里有不满,在于叶菊莲应该和他知会一声,钱花在哪里了。不过,想到这十几年的苦日子,贺光明不好开口问,疙瘩就这样住在心里。
直到有一次,叶菊莲的大兄弟在外面赌大钱,被关进局子里,要拿5000块钱捞人,还有一些赌债,叶菊莲自作主张,将家里唯一的5000块钱存款全拿去“救”大兄弟了,事情总是那么凑巧,贺光明在单位的工作编制要转成正式的,可以涨工资不说,各种福利待遇都会跟着提高一大截,可就卡在贺光明“非城市户口”上,当贺光明回家商量着“买户口”的时候,才知道家里的存款被叶菊莲拿去“救人”了。
这个时候,贺光明心里的那个疙瘩,就像被灌进了一大盆凉水,疙瘩在水的泡发下,迅速膨胀,他和叶菊莲大吵了一架,至此以后,他的工资不再交给叶菊莲,而且要叶菊莲将饭馆生意开销、家庭支出一五一十的记帐。
叶菊莲也不痛快,这些钱也有自己的一份,凭什么就不能动。为了跟贺光明对抗,叶菊莲买一包卫生巾也记在帐上,贺光明看了,感觉眼睛刺得生疼。
十几年的婚姻,养育三个孩子,磕磕碰碰走过来,孩子们慢慢长大了,生活越过越好,心却越来越凉,原来朝着一个方向努力,现在各怀心事。
一个家,是不是往一块使劲,决定了它能不能存活下去。渐渐地,贺光明慢慢悟出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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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贺光明到单位工作四年的时候,叶菊莲的饭馆生意彻底做不下去了,自此过上了全职主妇的生活。
有了之前的经济矛盾,贺光明依然把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不放手,这个时候叶菊莲已非当年那个勤劳的叶菊莲,她看到人家老婆过的日子,脸上抹粉,脖上戴金,身上穿绸,商场里出,牌桌上进,最重要的事,那些女人坐在一起,除了扯“黄话”,聊得更多的是老公拿回多少钱,自己藏了多少私房钱,给娘家人置办了什么东西,身处她们中间,叶菊莲感觉自己不像一个女人,倒像一个机器。
叶菊莲迫切的希望能像其它女人那样,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好日子有好日子的过活,就是从不知道,日子里还有一种叫攀比的东西这么可怕。
贺光明不在家的时候,叶菊莲整日的跟自己做斗争。
她拿着省下来的钱,给自己做了一条无袖的修身连衣裙,已经生过三个孩子的她,身形、皮肤还是当初的模样,一截白得跟刚出河塘的藕一样手臂,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贺光明看了,眼里全是凶光,可叶菊莲偏挑贺光明回家时穿,她想听到贺光明的赞美。
后来,叶菊莲又去将留了多年的及腰长发烫成了小波浪,一截一截的小螺丝一样挂在头上,贺光明说,这发型晃得人眼晕。
再后来,叶菊莲学会了打麻将,那几年,镇上时兴打麻将,男女老少,有空没空,都能凑上一桌,最开始,她打得很小,一块两块的,慢慢地,涨到了几十、上百的,没有钱的时候,叶菊莲就找人借,人家也愿意借,大家认为,贺光明这些年赚了钱,不至于还不上。
到了牌桌上,叶菊莲就像着了魔一样,控制不住了,有时候,误了孩子们的饭,有时候,贺光明回家一整天,居然看到不到老婆的人,还要收拾家,照顾孩子,贺光明就开始跟叶菊莲闹,最严重的时候,牌桌都掀了,叶菊莲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也不是善茬,每次贺光明跟她闹,她就追着贺光明骂,贺光明在前面走,她在后面骂,从上古骂到至今,从祖宗八代骂到脚指甲盖,骂得整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最严重的一次,贺光明被骂得无处躲,想坐车逃到单位去,叶菊莲却骂得收不住,跟上车,一直骂到贺光明的单位。
骂过之后,叶菊莲不知道,面子对一个男人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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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贺光明和叶菊莲结婚二十二年的时候,他们把家搬到了城里,贺光明渴望一种新世界,更需要温暖。叶菊莲也累了,她希望新环境能有新变化,她需要温暖。
贺光明的新世界是和朋友们、战友们、同事们酒楼里进,茶楼里出,唱唱歌,逗逗妹,回到家,一身酒气,倒头就睡。
叶菊莲希望的新变化是“你种地来,我织布”,偶尔来点蜜语甜言,当是调剂。辛苦一辈子,不就是涂个儿女安好,日子轻松。
贺光明不是当年的穷小子,叶菊莲亦非当时的大辫子。
搬到城里,并非改变他们的关系。贺光明认为自己做的都是他该得的,比起他那些朋友、战友,他是最顾家的;叶菊莲看到的是歌舞升平,酒气熏天,听到的是,你们家老贺在外面有人了,你手上没钱,将来老贺把你甩了,你都怎么办,叶菊莲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上了年纪,越羡慕年轻人的生活,每到情人节、圣诞节、母亲节这些洋节,她心里就猫抓似的,拿着手机四处找人聊天,找贺光明。
叶菊莲的闹,让贺光明在朋友圈里一点面子丢得底掉,有一两年,他们每晚都吵架,吵架时间一般都在晚上十点左右,人们都上床准备睡觉时候,贺光明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在家煎熬的叶菊莲看到这样的贺光明,就开始摔盘子、摔凳子,看到四分五裂的盘子和家具,贺光明借着酒劲,将叶菊莲死死的按在地上,举起拳头,那是他一分钱一分钱省下来买的东西,你凭什么砸.
贺光明最终没有打下去,他不是怜惜,打人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等于无数次,他不想一气之下,打出事。
不过,动了心思的事,再怎么忍,还是会来的。贺光明终于对叶菊莲动手了。
是一个圣诞节。贺光明照例和朋友们在外面喝酒,喝多了,让叶菊莲去接他,叶菊莲去接贺光明的时候,一群男的酒气冲动,女的香粉刺鼻,叶菊莲脸发烫,眼发花,拽着贺光明往外走,两条腿打架的贺光明被叶菊莲拽到了,爬起来一通大吼,去你妈的,什么意思,叶菊莲就像点着的鞭炮,一通开骂,此时的贺光明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恨意已久,一巴掌把叶菊莲甩得老远,幸亏叶菊莲的手脚灵活,没有撞到墙上,脸却辣得生痛,和贺光明扭打在一起,大家将他们扯开时,贺光明的前脑门被砸出血,叶菊莲感觉耳朵嗡嗡响,听不见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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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打出手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开打,不论场地,不论时间,有一段时间,住在他们家楼下的张婆婆都想搬家,每天三更半夜的摔东西,刚睡下的老头子被惊醒,整夜的睡不着。
贺光明和叶菊莲结婚二十八年的时候,贺光明提出离婚,叶菊莲确认贺光明在外头有人,贺光明供认不讳,他让叶菊莲去查,找到证据,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找不到证据,就按程序离婚,家里的房产和存款归三个子女,他不要房子,叶菊莲也得不到房子,哪个子女愿意带着她,她就哪谁。
叶菊莲不干,打死不干,誓言死也要死在一块,决不让贺光明在外面去快活。
每次闹完之后,叶菊莲总在想,年轻的时候,那么苦,每天睡不到三四个小时,贺光明为人精打细算,她为人大大咧咧,有分歧的时候不少,但是总想着为儿女谋个好日子,那个时候,她坚信贺光明也是这样想的。
可闹了这么多年后,她不是这样想的,也断定贺光明不是这样想。
两年前,贺光明认识了一个比自己大两岁、退休、有房、老伴去世的女人,就搬去和她一起住,这个女人和叶菊莲最大的区别是体贴,是贺光明一直需要的体贴和温暖,就母亲一样的体贴。
叶菊莲知道这件事,也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但她没有去找证据,每次提起来的时候,她就骂一顿,骂的内容不外乎:这对狗男女不要被我碰到,我碰到定会把他们撕个八块;不要脸,这么大年纪,做小三等等,骂中的叶菊莲既歹毒又大胆,就像没有她做不成的事,可她从来没去找,在这个十八线的小城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说找一个人,就碰一个人也早就碰着了。
和外面那个女人生活了两三年后,无名无份,女人也是要面子的人,贺光明夹在中间,越发的恨叶菊莲,但是叶菊莲提出的离婚条件他不同意,他一分钱也不会给叶菊莲,他认为,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添置的,到头来,自己无家可归,回想这一辈子,贺光明觉得不值和悲哀。
原以为子女们会认同自己的贺光明,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孩子们,就像有一次叶菊莲说他傻,每分钱都是为了孩子,连老婆都不顾,可现在孩子们却因为自己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在明面上虽没有撕破,但贺光明知道,在孩子们心里,是不满他这个父亲的,认为父亲给他们丢了面子。
一直认为子女们不喜欢自己的叶菊莲,这一辈子,为了保全完整的家庭,一直忍受贺光明的冷落和打骂,孩子们却整天责怪她脾气不好,她以为,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没钱,贺光明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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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过去的事,历历在目,贺光明没有洗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浑身不能动弹。
贺光明以为又是多年的腰疾犯了,在床上躺了半上午,仍不见好转,他只好打电话给孩子们。
孩子们赶到后,将他送到医院,医生诊断,年纪大了,酒后受凉,再加上腰疾多年,这次他有可能再也不能动了,如果有人照顾得好,有可能能下地走路,但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这是贺光明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之所一个人回乡住,就是不想拖累孩子们,这两年酒喝得少了,烟也没抽了,身体上有点毛病,他都会及时就医,如果一次死了,他说也没什么,就怕这样,死不了,还要人照顾。
出院以后,孩子们没办法,将贺光明送回叶菊莲那里,叶菊莲嘴上不同意,孩子们子送去后,她也没多说什么,让贺光明躺在那张她独睡多年的大床上。
叶菊莲还是那个叶菊莲,贺光明还是那个贺光明。
贺光明不喜欢吃萝卜,每次吃鱼头煮白萝卜就会拉肚子,叶菊莲喜欢吃这道菜,尤其在冬天,闻着萝卜的香气,她都能喝下几碗汤,贺光明不能动,只能跟着吃,吃完不拉肚子,叶菊莲每次都不耐烦,一边帮贺光明收拾,一边数落。
贺光明喜欢家里整整齐齐的,叶菊莲习惯了用的东西随处放,下回再用找一会也能找到,贺光明在家住的时候,就喜欢整理东西,顺带着帮叶菊莲也整理了,整理完后,叶菊莲再用的时候又找不着,两个人就闹。
现在好了,叶菊莲想怎么扔就怎么扔,贺光明看着满床堆的衣服袜子,身子又不能动弹。
当然,也有好的时候。出太阳的时候,叶菊莲喜欢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晒,这个时候,她也会把贺光明弄到轮椅上,推到阳台,让贺光明在那里晒太阳,她就跑上跑下,一趟一趟的搬东西,恍惚间,贺光明觉得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挑战第2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