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南风裹着麦香拂面而来,方知时节已至小满。院里的青杏尚裹着细绒,像少年人未褪的乳牙,在晨光里泛着半透明的青。忽然记起《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的句子:"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这节气总教人想起未熟的青梅,未满的月,未说尽的心事。
午后的云层渐次堆叠,雨珠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溪。案头那本翻旧的《枕草子》里,夹着去年此时采的荼蘼花瓣,薄如蝉翼的淡粉里仍凝着往昔的晴光。忽觉小满最似人生妙境——麦穗低垂而未折,池水渐涨而未溢,恰是留白的艺术。就像我们总在"将满未满"处窥见天机,在"似尽未尽"时参悟永恒。
前日经过城郊麦田,看农人弯腰察看穗粒,手指抚过麦芒的姿态,像抚触婴孩的胎发。忽然懂得"小满小满,江河渐满"的深意。天地以节气作尺,丈量万物的分寸,而人间的圆满,大约就是守着三分余地,让心事如麦粒般在时光里缓慢灌浆。
读到汪曾祺写:"小满时节,万物得中。"忆起幼时祖母用井水湃的青梅,酸甜里总掺着三分涩,恰似我们与这世界相处的姿态——不必急切奔赴圆满,只需在蝉声初起的午后,与二三知己分食半熟的枇杷,任指间沾染淡黄的汁液,便是现世安稳的注脚。
夜雨敲打石榴新绽的红,忽觉满与缺原是铜镜的两面。正如《菜根谭》所言:"花看半开,酒饮微醺。"且让南风捎去这笺絮语,愿你在麦香渐浓的节气里,守着未满的明月,等一场恰好的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