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
草帽
草房子
贫穷的岁月
纯情的生活……
屋顶的麦秆像外婆泛白的发梢,灶台饭香裹着童年馋猫的嬉闹。暴雨夜麦秆簌簌作响,母亲的故事在烛光里摇晃成船锚,这座会呼吸的老屋始终用麦秆编织成网,兜住三代人的笑泪与心跳。如今钢筋森林再高,总有个发黄的屋檐在记忆里飘,盛着永不褪色的烟火气,把回家的路照得透亮。
草房子,是我们童年时代乡村的一道风景。
从小,我就住草房子,草房子每年都要换新草,所谓草,就是压扁的麦秸秆,搭在房顶斜坡上,再用泥巴压上。很光滑,下雨时也不漏。房子里面特别简单,有床、柜子、饭桌。厨房也是草房子,特别小,傍晚时,小小的草房子上会升起袅袅炊烟,特别是在雨后,烟雾缭绕,幽静清香,即使在贫穷的年代,也会有几分遐想。
草房子,一年一盖,遮风挡雨,防暑避寒,生生不息。建草房子一般选在冬、春季,这个季节气温低、雨水少,适宜建屋。比如,建三间的草房子,首先打好地基,然后搭建骨架。建房师傅先是搭好两组立柱,每组三根柱子,中间的一根粗,两边的稍细。师傅采用榫卯结构将柱子组装起来,将柱子立好后,又开始建房子两头的“山墙”。山墙是房子的主墙,用砖砌。房子的前后墙,多数人家选用好一些的熟土和水搅拌,加上麦壳,夯成“土墙”。
上好房子大梁,订好椽子,覆盖一层苇席,涂抹一层黏土,就可以给房顶盖“草”。这草,都是从当年的麦秸秆或稻草中精选出来的上等品。粗细均匀,干净鲜亮。盖房顶,是一项技术活。我记得建房师傅是从屋檐向屋脊平铺麦秸秆,麦秸秆的根部都要准确地朝着屋檐。每铺好一排麦秸秆,师傅就用手中的木“拍子”拍打麦秸秆根部,时不时还俯身,瞄一下“齐不齐”。整个屋顶秸秆整整齐齐,浑然一体,在阳光下绽放迷人的光芒!
春暖花开,母亲在草房子旁围上篱笆,种菜种树,园里有杏树、桃树、梨树、苹果树,还有几棵杨柳和刺槐等。一夜春风,树上那粉红的桃花、杏花,白色的刺槐花、梨花、苹果花次第开放,不断地释放出芳香,空气里都充满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引来蜜蜂在树梢上乱舞。这时的草房子就被掩映在花的海洋里。
夏天傍晚,太阳吻上村边的堤坝,金色的夕阳余晖照在草房子顶上,发出闪闪的光泽,一派欣欣向荣。趁着这样的清凉时刻,一家人走出草房子,开始了傍晚的劳作。母亲在菜园里浇菜,外婆帮着打扫草房子。鹅、鸭在草房子前的池塘里戏水,羊、牛池塘边上悠闲地吃草。而年少的我们在院中嬉闹,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演习打仗,把院子、池塘边当成了战场。夜幕弥漫上来,我们赶着牛、羊回家。这时,外婆把干枯的艾草点燃熏蚊子,如雾一样的草烟慢慢弥散,厨房里的炊烟也在袅袅升起。吃过饭,我们把凉席铺在院里,躺在上面,仰望夜空,一边数着星星,一边听母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这些迷人的故事成了我们的催眠曲,送我们进入梦乡。
秋天是草房子收获的季节,房外菜园的瓜果都熟了,黄澄澄的梨子和红彤彤的苹果压弯了枝头,地里的红薯、花生、老南瓜,也都收了回来,把草房子的杂物间塞的满满当当。田野里的玉米丰收了,在草房子前堆起小山。那几日,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母亲、外婆、姐姐总是不停的捆绑着玉米,一串串的玉米挂满草房子的屋檐下,空气里满是玉米的香味。夕阳的余晖洒在母亲和外婆身上,构成了一幅无限美丽的剪影。
深冬时刻,草房子越发可爱。那时,天地间是白茫茫的一片,树林、堤坝、田野、池塘,都在白雪的包裹下,开始冬眠。只有草房子还清晰地挺立在原野上,不时的传出欢笑声和冒出袅袅炊烟,在寒风中传出生命的体征。
草房子虽简陋,可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它使万万千千的百姓有了一个避风遮雨的家。每当暴雨如注,屋顶来不及排水,就会漏到屋里,母亲常拿着脸盆、水桶接雨。记得有一年,家乡遭遇特大暴雨,整个村子变成了“水乡泽国”。我和家人躲在茅草屋里,屋漏偏遭连阴雨,就是在那漫长风雨中的切身感受。真是:屋外大下,屋内小下;屋外不下,屋内嘀嗒。
就这样,大雨持续数日,草房子前后满是积水,狂风暴雨的时刻,草房子有点摇摇欲醉,母亲看罢,担心草房子倒了,抓紧拿起一捆槐棍顶在房子周围,然后在院里用雨布临时搭了雨棚,雨大的时候一家人挤在雨棚里,雨小的时候再回到草房子。无数个暴雨侵袭的夜晚,母亲总坐在我们身边,给我们讲故事,声音温柔得像是春风拂面。那一刻,我明白了,草房子不仅是我们的家,更是我心灵的港湾。
现在,每次回到家乡,看到那些高楼大厦,心里总有些失落,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失去了童年的记忆,心里空落落的。尽管如此,我依然相信,草房子并没有消失,每当我在城市的喧嚣中感到疲惫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温暖的画面: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院子里欢声笑语的孩子们,还有那一片片在阳光下闪烁的屋檐,它就像我心中永恒的灯塔,不断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
草房子,在寒风中,在苦雨里,在阳光下,陪我们这代人度过了童年时光。虽然它那么简陋,但它依旧是刻在我们心里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