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游随记

大巴车沿着盘山公路爬了很久,像是怎么也爬不完似的,到了后面,大山的坡度开始变陡起来,车子的速度很快降了下来,我能感到它的吃力,因为从它身上发出的每一次声音都特别用力,仿佛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可是它既没有心也没有脑,所以眼前的这些苦和累,对它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假如是牛,是马在拉着人上山,它们当然会感到路途中的辛苦、烦躁,还会一边抱怨的嘶鸣,一边想着怎么偷懒,好让主人给它进食和休息的时间。

山上的白雾越来越宽,越来越厚,把路面压得极低、极窄,司机操纵着车子左突右突,怎么也穿不透,反而被无限包围过来的大雾给完全困住了,车子四周的挡风玻璃受到“雾雨”的不停拍打,几乎已经无法看清了。看来今天非要让它屈服不可,司机只好停车,他说这个山上平时也有雾,但是车子最后都能穿过去,可像今天这么大的雾,他也没怎么见过,看来只能等到雾散了。我们作为游客,是不愿意等的,哪里不是景区呢?

我们刚从车上下来,就马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周围密密麻麻的雾点,准确的说应该是很细小的雨点,纷纷朝我们脸上、身上砸过来。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脸就湿得跟洗过一样,用手一抹全是水。幸好我们都穿了防水防寒的风衣,不至于因此而取消旅程。按照计划,我们本来可以如期登顶,在舒缓起伏的高原上赏花,夏至的季节,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小黄花的世界,中间偶尔会点缀些其他花色,在温柔且明亮的阳光照耀下,一切美如童话一般。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能看到成群的牛羊漫步在高山草甸中,看到远处的四姑娘雪山闪耀它绝世女神般的容光,看到不甘退却的雾群们占据着某个山头,对着我们跃跃欲试......

经验丰富的领队很快给我们规划了一条新的旅游线路,我们沿着雾气迷蒙的马路走了几百米后,遇到一个垭口,然后跟着垭口下到了一个山头边,没多远处伸出来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路面起着微微的雾气。此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我们发现我们正处在山谷上升雾团和山顶下降雾团的交汇地带,交汇处就在这条石板路附近,如同从重重迷雾中强拨开一线天地来。我们像是处在风暴的漩涡中心,跟着风暴穿越时空,这是多么神妙的体验啊!

石板路有两尺宽的样子,窄的时候不足一尺,我们的一侧靠着大山,另一侧则是深不可见的悬崖,走在3900米的高山上,每一步都要十分的小心。不过,独特的“绝境”体验,倒反而给了我更多的兴奋,我本就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毕竟100米的悬崖和1000米的悬崖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于景色的偏好也是如此,人当如此想:天晴有壮观、唯美之景,天阴有苍劲、精神之美,只要心中有眼,眼中就会有神,世界就有美好的理由。

偶尔,我们可以看到脚下一两百米的景色,几乎无一例外,近乎垂直的山坡上长满了黄色的小花,雾气萦绕其间,增加了不少仙气的意味。偶尔,我们看到云端露出一座雪山,不过我们无法确定它是真是假,因为虚幻的感觉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偶尔,林里倏的传出一些惊动之声,可是光线太暗,分不清是树枝断落还是动物在出没。

跟着小石板路,我们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前面一直没有尽头,一点也看不到下山的希望,我们像是被牢牢的困在石板路上了。我们被告知,只要能看到对面山的真面目,就算是走出雾区,接近下山了。可是这漫天漫地的笼罩,我们何时才能看到对面的山啊?眼前的石板路在山里自由的穿梭游移着,如同一位绝世隐者,带我们体验他高超的驯山之术。我这样幻想着,想象力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够让人看到更美,走得更远,直到我带着它看到了对面的山,由一片茫白突然变成了满山的苍翠,这是一种怎样的激动心情啊,我被自己对于真实的渴望深深地感动了。再前面的路已经没有小石板了,一律的是泥路和下坡,很快就能见底。天中好像有一片亮光,让对面的山比我背后的山明亮得多。大家欢呼着,用上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哗啦啦的冲了下去......

从一片整个的虚幻,走到两片虚幻的交界处,最后从虚幻走到现实中,我的雾游终于走到了终点,而我的回忆,我的领悟,我的想象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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