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她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推着板车的车夫。
叶三娘一挥手:“放进去罢!”
三辆板车上全是货物,车夫们来回搬了几趟才搬完。
所有的货物都堆在了桌上,叶三娘赏了车夫们钱,打发他们走了。
巫启看着满桌的东西,暧昧的用手肘捅捅我:“老板娘对你是真心真意啊……”
从夏天的单衣到冬天的皮袍夹袄一应俱全,袜子、鞋子什么的也准备了很多双。
还有桃木剑、护身符、玉佛佩饰、吉祥珠什么的……
见我看愣了,叶三娘有点不耐烦:“还不快点搬上去,占着桌子多堵得慌!”
巫启帮我把东西搬回房间以后,我才发现他的另一个族人一天都没露面了,于是问他:“你那个兄弟呢?”
巫启:“去辽东了,大国师说必须搞清楚那支神秘的援兵究竟是什么……”
我皱眉:“连你们都不知道?”
巫启摇头:“除了当时铸塔的族长巫霖知道,但他后来也没跟任何人说过,所以这事就成了一个谜。”
第二天早上我们卖完点心正吃早餐,老骚和他的师弟浮夸道人来了店里。
“看,就这玩意儿!”老骚卸下腰间的火器,拍在桌上,“这就是西洋人要帮咱们铸造的火器!”
我看着那铮亮的火枪:“这么快就造出来了?”
老骚摇头:“那卢西恩的同伴带回来十支这种火枪,早晨我们试了试,离着几丈远的树都能给打个大窟窿。”
叶三娘:“几丈?”
老骚想了想:“七八丈吧……”
浮夸道人:“七八丈外的树能给掀掉一块皮,要是打在人身上就更厉害了。”
巫萧然:“什么时候开始铸造?咱们可没多少日子了。”
老骚:“洋人带来了全套的家伙事,好像还得用什么……雷……”
浮夸道人咧嘴:“不是雷,是电!”
我们:“什么是电?”
巫萧然若有所思:“早就听说过倭人可以收集雷电,留着点灯和驱动器械,没想到西洋人也会。”
老骚:“对对对,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对了……”浮夸道人看着我,“仪后有旨,宣你午后觐见。”
我:“啊?”
浮夸道人:“好像是那个叫糜潞的画师要见你。”
糜潞?盲眼画师?
可是我不认识她啊,素未谋面她为什么要见我?
“哼!”叶三娘瞪我。
我一头雾水:“她认识我?”
老骚暧昧的眨眨眼:“她说就是因为你才离开家的……”
我忙摆手:“可不敢乱说!”
浮夸道人:“她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也在场。”
叶三娘继续瞪我。
我知道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不再说话,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后放下杯子起身回屋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叶三娘也换了身衣服,正站倚着门框等着我。
我嘴角抽了抽:“怎,怎地……”
“你说怎地……”叶三娘伸手就要扯我耳朵。
我一矮身子躲过,哀求道:“老板娘,您说清楚再动手啊……”
叶三娘一把没扯住,负气道:“行啊你刘子安,还没出征就有女人惦记你了,这要是到了辽东,你可不就变成那脱了缰的野马了?”
我:“怎么了这是,我,我干嘛了,那女的我不认识,她为什么找我我怎么知道,这……”
趁我说话的工夫,叶三娘再次一伸手,我心道她今天揪不住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索性连躲也不躲了。
耳朵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咧着嘴:“活祖宗,您这是要干嘛呀,给我揪得通红我一会儿怎么面圣……”
叶三娘呸一口:“谁是你祖宗!当不起!”
我接着咧嘴:“当得起当得起……”
叶三娘咬牙切齿:“今儿你要么交待清楚那个画画的女人是谁,要么带我一起进宫面圣!”
“这哪儿跟哪儿啊这是,我真不知道……”我抓住叶三娘不断向后使劲拽的手,“我带你去,带你去还不成嘛!”
叶三娘面色稍稍回暖,略带疑惑的问:“这么说,你真的不认识那个女画师?”
我叫屈:“真是害死人,她作画的时候我不在,后来我几次进宫你都在旁边!”
听了这话叶三娘手上的力气渐渐减小,片刻后松开我,抿着嘴偷笑道:“这么说,你真的不认识她?”
我揉着耳朵:“王八蛋才认识她呢!”
浮夸道人和老骚异口同声:“大胆!”
啧啧,我一心想给自己讨个清白,不曾想这儿还有两个认识那盲眼画师的。
我呃了一声,挠着头:“我忘了二位……”
老骚:“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是要灭九族的……”
我心中响起一声惊雷……
没错,皇上和仪后都认识那盲眼画师!
叶三娘俏脸一寒:“他是被我薅疼了才口不择言的,你们别起哄!”
两人一脸玩味的笑容。
巫晟不放心我们,于是叫上巫启,我们四人一同进了宫。
…………
上书房前,盲眼画师低头作画,手里的画笔在纸上飞快的描绘着,方帝和仪后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她作画。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闭着眼睛画,似乎只是随便描画一下而已。
余公公一道烟跑到我们面前,低声比划着:“嘘,别说话,那画师作画皇上都不出声!”
我们点头。
片刻后,方帝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看到巫晟,他轻轻点头,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时候那女画师将笔一放,作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请赏光过目。”
随后她抬头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盈满了温柔的神色。
方帝和仪后看了看那画,满意的笑了。
巫萧然走上前施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帝忙扶起他:“爱卿何须多礼……”
巫萧然起身,低头作揖:“如今,萧然武功尽失,再没办法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了。”
方帝:“大国师何出此言,那武功好与差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的资本,大国师满腹经纶,胸有韬略,没有武功又怎地!”
巫萧然落寞道:“蒙吾皇不弃,萧然此次进宫就是想看看那洋人铸造的火枪和大炮……”
方帝点头,接着看我一眼,说:“刘子安和叶三娘就留在这里,等会朕会差人来接你们去校场!”
那盲眼画师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俏皮的嘴角扬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方帝带巫萧然和巫启走后,仪后看着我们三个,微微一笑指着女画师:“刘子安,你可知道她是谁?”
我:“草民听虚浮道人提起过,大概就是为陛下作画的盲眼画师吧?”
仪后点头:“没错,她姓糜,单名一个潞字,老家也是津浦的。”
我抬头:“啊?这么巧?”
仪后叹口气:“还有更巧的呢……”
说着她朝余公公看去。
余公公清清嗓子:“你既是津浦人士,可曾听说过糜家布行?”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余公公接着说:“你可曾听说过那糜家布行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大小姐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画得一手好画?”
我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感觉一团小乌云在叶三娘的头顶缓缓凝聚着,并且随时有朝我头上行雷闪电的可能。
余公公的声音犹如催魂魔音:“那你可曾记得几个月前你因为不遵守婚约被家父赶了出来?”
我一头大汗:“记……记得……”
余公公拖着长腔:“记得就好,那……”
说着他指指那女画师:“这位就是因为你违背婚约离家出走的糜家大小姐糜潞!”
我一哆嗦,感觉一股未知且危险的神秘力量正在迅速朝我接近,我有预感,如果这里不是皇宫,随便换个什么地方,我已经死无全尸了……
糜潞轻轻施礼:“见过刘公子。”
我抱拳:“那个,不敢不敢,见过,见过糜大小姐……”
糜潞单刀直入:“刘公子,我美么?”
我头顶像是忽然响起惊雷,这,这小妞怎么……
这不是要我命嘛!
余公公幸灾乐祸的哼哼一声:“刘公子,糜姑娘的话你没听清吗?要不杂家给你重复一遍?”
我结结巴巴:“听,听清了,美,美艳不可方物……”
噼里啪啦……
那团小乌云里似乎有雷电一闪一闪的亮起。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糜潞:“既然奴家这么美,为何刘公子要违背婚约?”
叶三娘对我怒目而视。
真是两个女人一台戏!
我继续结巴道:“小生,小生自知,那个……无福消受,就,就……”
糜潞:“刘公子日前又不曾见得奴家,何来无福消受之说……”
我:“早,早就听说,糜家,糜家大小姐,那个……貌若天仙,温柔贤惠……”
糜潞哼了一声:“这市井中便无人知我模样,刘公子如何得知奴家温柔贤惠的?”
我一边擦汗一边说:“那个,那个……府上糜三公子,和小生……是同窗。”
“你是说糜罡?”糜潞哦了一声,“他的话你也肯信?但凡不缺心眼儿的都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和她说这几句话比跟人打一架都累……
我:“小生倒也未看出糜罡不厚道,况且,大小姐是他的妹妹,这人再怎么不正经,也不能说玷污自己妹妹的话不是。”
“哼!”糜潞一甩袖子,“整日里和他混在一起,我看你便是和他一样,也是个满嘴胡天儿的登徒子!”
我低头:“是,是,是……”
这时候小光子的声音响起:“刘公子,叶小姐,皇上宣你去校场觐见!”
我用人格保证,这是我从认识小光子到现在唯一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感到高兴激动的!
糜潞施礼:“刘公子慢走……”
余公公:“既然是皇上宣召,你就快去吧!”
校场的一端摆着几门铮亮的小号大炮,看起来和神机营铸造的大炮不太一样,两排火枪侍卫分列在大炮两侧。
校场的另一端安放了上百个稻草人。
见我们来了,大将军罗阙棠中气十足的喝道:“开!”
校场上火枪侍卫齐声回应:“开!”
枪声响起,校场另一端的稻草人纷纷摇摆起来。
侍卫们打完一轮,几个火炮侍卫点着火炮后面的引线,几声巨响过后,好几个稻草人被炸上了半空,其余的也都倒了下去。
墨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校场中,手中持着一柄银色长枪,带领几个火枪侍卫朝校场另一端冲了过去。
我忽然想起之前老骚说新式火枪的打击范围是七八丈左右,但刚才那一波,火枪侍卫是从校场的一段朝另一端开枪的,中间的距离至少也要有十几丈,甚至二十多丈。
难不成这火枪的威力又增加了?
墨羽和火枪侍卫将剩下没有倒地的稻草人全部放倒,随后朝云台上看过来。
方帝举起右手,余公公喊道:“赏~~~~~~~~~”
巫萧然:“陛下,这火枪恐怕也不是西洋人带来的吧?他们的火枪我见过,还不至于强大到这般境地。”
方帝微笑:“那西洋人纵然有了这般技艺,却少了股鲜活劲儿,咱们的工匠用一天时间就想出了更好的办法,这火枪的……”
说到这里方帝像是卡在了某个词上,眉头皱了皱问余公公:“小余子,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余公公:“回皇上:是射程。”
方帝恍然:“对对,是射程……”
“被咱们的工匠稍微改了一下,这射程就翻了一倍,从校场的这边开枪,那边的稻草人都能被打歪。”方帝看着校场中乱七八糟的稻草人,“现在已经开始铸枪了,出征前,每个火枪侍卫都能分到一把新式火枪,还有那金刚大炮,别看个头不大,威力着实惊人。”
方帝说得满面红光,巫萧然却没看出多高兴。
仪后:“大国师似有疑虑……”
巫萧然作揖:“不敢欺瞒皇上和皇后娘娘,以萧然之见,此等火器,恐不及倭人……”
方帝皱眉:“怎么讲?”
巫萧然:“上个月我被佟六囚在辽东前也曾见识过倭人的火器,和咱们的火枪火炮相比,其威力似乎更胜一筹。”
罗阙棠:“之前国师不是说……”
巫萧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道:“我原以为偷到他们的图,再结合西洋人的手艺,一定能造出威力更大的火器,现在看来,是萧然浅薄了。”
方帝叹口气,随后宽慰道:“国师不必担心,如若差距并不大,朕的百万铁骑定能杀倭人个丢盔卸甲。”
巫萧然转身,朝北面的天空看去,眉如远山:“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辽东以北的那支秘密援军到底是什么……”
仪后:“说起来,那只火凤现在已经飞到地方了吧?”
巫萧然点头:“火凤乘风驾云,日行千里,走的又是直线,如果路上没有出意外,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
方帝似乎听出来点苗头:“大国师的意思是……那支神秘援军的成员不是兵将?”
“陛下,我有预感,这支队伍,怕是抱了死志的,如若是普通将士组成的,那便没多大意义了……”巫萧然转身,脸上颇有忧色,“二百多年过去了,火凤依然能够辨别他们的位置,就证明他们还活着……”
“二百多年了……”方帝悠悠道,“难道起初巫霖联络到的援军根本就不是活人吗?”
巫萧然眼睛一瞪:“等等!陛下您刚才说……活人?”
方帝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怕打断他的思绪,轻轻点头:“对,活人……”
巫萧然语气有些激动:“那极北之地上,有群能够和神明对话的术士,满族人称他们为萨满,或许当初先祖就是和他们通过某种神秘的仪式来沟通的,要知道,我们巫族信奉的也是先祖的灵魂化身的神明。所以,如果是这样,那群萨满的后人必定还在极北之地生活,火凤抵达,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执行先祖留下来的任务,毕竟对他们来说,先祖就是神明。”
方帝:“大国师的意思是,那帮萨满会帮咱们?可是满族人也信奉萨满……”
巫萧然摇头:“陛下有所不知,萨满不会张开双臂欢迎外族的,这绝不合理,就算咱们汉人前去北地,萨满们也不会以礼相待。”
听着他们说话,我有种跌入云雾中的感觉,好奇却又不能开口,这使得身为话痨的我异常难过。
忽然我的余光扫到校场上有几个人在走动,转过头看的时候,果然看到三个侍卫正摆弄着一尊金刚大炮,炮口正对着云台。
所有人都在聆听方帝和巫萧然的对话,而站在两边的侍卫们又被两侧的树木和瞭望台挡住了视线,除了我,没人发现正在降临的危险。
我的心像是被小锥子刺了一下,也顾不上启禀那一套了,慌忙冲方帝和仪后大喊:“皇上!快走!”
方帝微微皱眉朝我看过来。
我指着校场方向:“快走啊,有人要打炮!”
所有人都顺着的指向朝校场看去。
轰!
炮声响起,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
接着,我的身体像是忽然变得无比轻盈,还没搞清楚状况就飞上了半空。
我知道自己是被大炮打中了,就像那些稻草人一样,被炸上了半空。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就算没炸死,跌下去的时候也肯定得摔死。
…………
我醒来的时候雀雀正坐在床边打着瞌睡。
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浑身都疼得要命,但万幸的是手脚都还算听使唤。
忍着疼坐起身,我伸手端起床头桌上盛满清水的碗想要喝一口,却怎么都送不到嘴边。
手臂酸疼,一点力气使不出,我无奈的看着仍在酣睡的雀雀,心道有这么看护病人的吗?
手上力尽,瓷碗脱手而落,摔在地上化为大小不一的碎片,清水四溅。
雀雀惊醒,看着一头虚汗的我:“哥,你醒啦!”
我没好气:“你也醒啦……”
雀雀满脸的歉疚:“那个,我觉得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实在无聊,就打了个盹儿……”
说罢他转身出去,片刻后端了一碗清水递到我面前:“先喝点水……”
一碗水喝下去,我舒服了很多,重新躺到床上:“你姐呢?”
“她昨天守了你一夜,早晨我替她的时候她还不愿意……”雀雀放下碗,“我生拉硬拽的把她弄回房间让她休息了。”
我:“这么说,我昏迷了好几天?”
雀雀点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多亏国师兄妹出手,不然……”
我轻轻点头。
被大炮炸上半空,就算没有命丧当场,跌下来也得摔个半死,除非我运气特别好,有人救或者挂在了树上,不然的话我肯定没命躺在这里跟雀雀说话了。
雀雀说当时所有人当忙着救驾,除了叶三娘没人顾得上我,但她一个女流之辈,只能急得干跺脚。
我跌落下去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跃上前接住了我,随后凌空踏步来到云台,手中暗器呲呲飞出,三个正准备继续开炮的侍卫同时扼住自己的咽喉,缓缓向后倒去。
云台已经被炸了个稀烂,所幸方帝和仪后都没有受伤。
因为我站在叶三娘身侧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所以她除了被我撞了一下以外,倒也并无大碍。
那黑色身影正是巫晟。
他出现在校场倒也不奇怪,因为校场旁边就是九龙宝塔,这边有情况他很快就能赶来。
巫晟说的我受伤不重,不过是被炮弹给炸昏了过去,开点治惊厥的药,不出三天就能醒来了。
听雀雀讲完,我看着他:“那其他人受伤了吗?”
雀雀:“大将军受了点皮外伤,另外有两个小太监被炸死了,其他人都没事。”
“小太监?”我一愣,“哪两个?”
雀雀知道我的心思,笑着摆手:“没有光公公。”
我舒口气:“没有就好,那小光子虽然喜欢摆谱,又贪财好色,但人品却不坏……”
“喜欢摆谱还贪财好色,还能做到人品不坏,也实属难得了……”雀雀嘿嘿一笑。
扯了一会儿叶三娘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我,眼眶一红。
雀雀知趣的起身,出门。
叶三娘坐下,瞪我一眼:“该让那大炮轰死你这四处留情的登徒子!”
我叫屈:“我怎么就成登徒子了?”
叶三娘:“你说,那糜家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我:“我根本没见过她,那是我娘怀我的时候和她娘指腹为婚,我们从出生到现在就见过这一次面!”
叶三娘伸手在我手背上拧了一把:“好啊你刘子安,你还想多见几面是不是?”
又来了,一旦遇上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讲道理……
我索性不说话。
“没话说了是吧?默认了是吧?”叶三娘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是,那糜家大小姐家境好,人又漂亮,又温柔贤淑,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哪样也比不上她,你去找她好了!”
说罢她掏出手绢掩面而泣。
我心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三两句话就……
“那糜家小姐哪儿好哪儿不好我一概不知道,可我就知道你对我好,要是我真对她有意思,还会从因为违背婚约被家里赶出来吗?”我吃力的挪动着身体,想要靠近她,身上的伤口被扯得一阵乱七八糟的疼,疼得我咧着嘴倒抽凉气。
叶三娘听到我的动静,忙上前扶住我:“你,你干嘛你,受了伤也这般不老实吗?”
我叹气:“活祖宗,您要是可怜我这一身伤还没好,就别再疑神疑鬼的了,我就是因为不想和糜潞成婚才被我爹赶出门的。”
叶三娘赌气的撅起嘴:“那她为何非要见你?”
我:“那天你也在场,她是怨恨我毁了婚约,见我的目的也不过想要质问我。”
叶三娘:“据说过几天出征她也要跟随大军北上,你们……”
我一愣:“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也要随军出征?”
“浮夸道人说如果遇见余孽的首领和倭人的首领,糜潞可作画差人送回京城,那道人就有办法作法让那他们心智错乱,咱们大明的军队便可趁虚而入,胜券稳操了。”叶三娘说完哀怨的看着我,“要是让我知道你负了我,我便投到那护城河中化作厉鬼生生世世的纠缠你!”
我咧嘴:“她是她我是我,到时候能陪伴她的也只有巫藜,我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有机会和她……”
叶三娘打断我:“那若要是有机会,你便要亲近她了?”
“你瞧你……”我无奈道,“你便是这般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我几时说过我要亲近她了。”
叶三娘凑过来靠在我的胸口:“我自幼便是这般蛮不讲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抬手揽住她:“放心吧,我这次去是随军打仗,哪有时间沾花惹草。”
大军出发的当天,看着叶三娘泪水涟涟的站在官道旁不住挥手的样子,心中那酸楚的滋味差点没把我眼泪给催下来。
叶三娘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包袱里大国师亲手配的疗伤药,还有一面玄铁护心镜,到了那边一定要戴在身上……”
“那皮袍是西域商人送我父亲的,穿上以后寒气不侵,雨雪不落……”
“这对玉佛,咱们一人一块,浮夸道人说戴在身上就能抵御邪魔的侵扰……”
“那北地荒凉,缺盐少醋的,那打起仗来更是顾不上,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这包醋海带你带上,实在口淡了就吃几块……”
“你回来咱们就成亲,你回不来我也便投了那护城河,去黄泉下陪伴你!”
秋风起,阳光明媚而温暖,官道两旁站满了百姓,不断的将手里的东西往我们怀里塞。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叶三娘仍旧站在管道旁朝我深情凝望。
雀雀、张日龙、巫启站在他身边,还有妓院的老鸨子,从前我挺烦这个老鸨子的,此刻离别在即了,却看谁都觉得可亲可爱了。
走了几里路,墨羽放缓了速度和我并辔而行。
我抱拳施礼:“见过墨将军。”
墨羽也抱拳:“刘师爷客气。”
说着他从马鞍上取下一把银辉熠熠的火枪递给我:“这把是陛下赐给你的。”
我一愣,随后接过枪把玩着:“这是银质的?”
墨羽又拿起另一把:“嗯,和我的一模一样,只有副将才能使用这种火枪,射程远,打八次才填一次火药弹丸。”
我把枪插到马鞍上的枪袋里,看着白袍银盔的墨羽:“咱们要打到哪里去?伊春府?”
墨羽收起火枪:“恐怕还得往北,这一路倒是没什么仗好打……”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事,于是就问他那三个侍卫究竟是什么人。
墨羽说那三个人在神机营潜伏了大概一年多时间,还好神机营的首领一直都觉得他们不太对劲,也就没有提拔他们,他们正是因为刺探不到神机营最重要的手艺,才决定铤而走险在那天突然发难,用火炮轰击方帝。
所幸我发现的早,要是再晚一点,提醒了方帝,不然那一炮一定把方帝和仪后一齐掀上天了,这后果当真是想也不敢想。
他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陈廉之,于是问他那陈廉之怎么样了,还有什么会把陈克锋给放出来。
“那陈廉之不是最大的鱼,但是把他钓出来,大鱼就慌了神了,皇上早就派人将其监视起来,一旦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败露了,肯定会成为惊弓之鸟,到时候再一举将他擒获即可……”墨羽说,“那大鱼第二天就呆不住了,刚要动身就被神捕伉俪给抓了去,两人连夜审讯,将其党羽三十六人全部列入缉拿名单,一夜之间官场中山崩地裂,但表面却波澜不惊,皇上不动声色的将大鱼和陈廉之等三十八人一并纳入死牢收监,今天早晨,已经全部砍了脑袋为咱们大明将士壮行!”
我想了想,说:“这三十八人还不是全部吧?”
墨羽点头:“没错,还有两个人,方帝授意装作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今天早上下令撤了监视他们的侍卫,放他们回辽东去了。”
我知道这两人大概是没什么大不了,核心的秘密别说没被他们刺探到,就算刺探到了也轮不到这两人知晓。
方帝放他们回去的目的就是要让余孽和倭人知道他们的诡计已经破灭,他们回去以后自然会把这三十多人问斩的消息带回去。
墨羽:“我大明,岂能容外族肆意欺凌,如若不出征给他们点苦头吃,那倭人得了势长驱直入,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一路辗转沿着官道向东,从秦皇岛坐船去营口,上岸以后已经是深秋。
天气转冷,过了四平,且行且战,两个月后我们在松原打了一场大胜仗,灭了当地的一股倭人部队,擒获俘虏数百人。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倭人已经和过了绥化,在哈尔滨驻扎了,这里本来就是满族的发源地,但我们一路北上却没有遭遇到满族人的部队,和我们作战的只有倭人。
倭人火器精良,刀法也了得,起初我们依仗人多,聚而歼之,并没有吃亏,但后来倭人便不和我们正面交锋了。
直到兵临哈尔滨城下,我们才和一支数万人的倭人部队正面遭遇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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