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复杂眼神那点事儿
美军炮弹基地。
中午。
炮弹仍然在一枚接一枚地发射出去……
“2号，莫尔蚕人，你发什么呆呢？马上就该你换班了，”大老远，就听得一个大嗓门儿嚷嚷开了，走近一看，不仅嗓门儿大，身板儿也大，看起来就像一头健壮的水牛，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看起来就像个口哨。
“知道了！”莫尔蚕人的语气显得心烦意乱，既而嘟囔着，“真是的，把人家的耳朵都炸聋了。”
大个子听得出莫尔蚕人话里有话，回头看了看这个不大起眼的士兵，个子小小的，年纪轻轻的，结果发现他的表情很复杂，还有，尤其是他的眼神，简直无法解读。
一时之间，莫尔蚕人心绪万千，心里的那个小人儿蹦跶出来了，他指着他的主人说开了，骂开了。
“眼睁睁看着一枚炮弹发射出去，落下来，大地炸得几个大坑，人也好，牲口也罢，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人可都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纵是钢铁，那也炸得粉身碎骨，人心可都是肉长的，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谁没有父母爹娘，谁没有妻子儿女，谁没有家园菜园……我们这些当兵的死了，也许死不足惜，也许死得其所，可是，我们的父母爹娘，我们的妻子儿女，他们怎么办呢？更糟糕的是，我们的爹娘，年迈体弱的父母，一直在家乡那个地方张望，踮起脚尖张望，一直在那拐弯的地方等待，他们为我们担惊受怕，他们为我们祝福祈祷……
“娘啊，妈呀，孩儿不孝呀——孩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个炮手，孩儿马上就要换班上岗，执行命令，发射炮弹了，一颗，一颗，又一颗，每一颗都落在孩儿的心里，每一颗都在孩儿的心河心海里爆炸，孩儿是个罪人，可是军命难违，军令如山倒，妈妈呀，儿真想你呀，儿真想回家！
“战争！战争不是毒蛇猛兽是什么呢，它张开血盆大口，脾气暴躁，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吞咽下去，可是，就那样，也还填补不了它的牙缝……
“也不知道那大洋彼岸，父母妻子儿女怎么样了，是不是都还好。
“看来，我该写一封家信了……”
念叨到这里，莫尔蚕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纸和笔，他抖抖索索地把纸张扑到膝盖上，拧开笔帽，正准备写字的时候，耳边，那个炸雷一样的声音又嚷嚷开了。
“2号，莫尔蚕人，该你了，不要磨磨蹭蹭的。”
还是那个大嗓门儿，还是那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他甚至他吹了吹他那心爱的口哨，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不在月色里，他是不会轻易吹那玩意儿的，真是奇怪。
莫尔愤愤不平地瞪了大嗓门一眼，慌慌张张收好纸和笔，极其不情愿地向炮弹发射基座走去，那表情，酷似一头被人拖向屠宰场的生猪，他记得自己离开休息间的时候，看了那个大块头一眼，不，应该是他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他，所谓怒目而视，他那眼神，就像一个燃烧弹一样，径直发射到了大块头的眼里。
“快去！看什么看！专心致志，瞄准目标，千万别打偏了！注意自身安全！”
大块头大老远还在嘱咐莫尔蚕人，像个长者，就在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感觉升腾起来了，在那个年轻炮手的心海里荡起了层层涟漪。
莫尔蚕人磨磨蹭蹭，尽量拖延时间，但最后，那无情的双腿还是把他带到了炮弹发射机座旁边，他一万个不情愿，走上了发射机座，动作僵硬地把炮弹推进了弹膛，原本冰凉的炮身，现在也已滚烫炙热了，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炮弹发射出去了，炮手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一阵阵发冷，手也不停地抖，抖，抖，然后，伴随着三声巨大的响声，大地抖三抖，炮弹在远处爆炸了，房屋倒塌，一片废墟，浓烟四起，烈焰滚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糟糕！怎么把大块头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打偏了，肯定打偏了，没有命中目标……
其实，要说那大块头，他也没那么讨厌，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有各的角色而已，不是吗！
莫尔蚕人眼前一黑，胸口生疼，接下来，他就要变成一个机械手，一个机器人了，把那一颗颗炮弹塞进弹膛，然后任由那些弹片遍地开花，任由那些生灵鬼哭狼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