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贺知章有一首很著名的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全诗明白如话,浑然天成,流传千载,广为人知。诗人以年迈之躯,满心欢喜地回到故乡,却被小屁孩儿们当成了他乡人,称其为客。这首看似欢快的诗,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的苦涩和无奈啊?故乡,我心心念念归来,而故乡却笑着把我放逐了,这还是我的故乡吗?
近些年来,每到春节前,万千游子都会回到故乡;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年初一刚过,微博和微信上,大家就开始感慨故乡的人非物换,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一个假故乡。很快地,大家又纷纷地离开了故乡。
千年之前的诗人,和今日平凡的你我,人生际遇很是不同,但却都一样地对故乡求而不得。
古人说,衣锦还乡。但无论在古代还是在今天,现实的情况更可能是:衣锦或有时,还乡却无期。千古一相李斯临刑之前,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今天在都市里成功了的人们,有的也有像李斯这样的梦想:回到故乡,和儿时的小伙伴们,再像小时候那样,去掏鸟窝,去田野上自由自在地奔跑……但是,然并卵,梦想是好的,但岂可得乎啊?故乡终是求不得。
与故乡一样,爱情在很多的时候,竟也是求不得。昨天是情人节,但你可能想不到的是,一年中的分手高峰期,就出现在情人节不久之后的3月。
我们回到古时候来看,就会发现爱情古来就求不得。《诗经》里有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而在当时的南方,也同样出现了类似的诗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关于爱情的求不得,有一个极生动的故事。一个老师让学生们去苹果园里采苹果。老师告诉学生们:进了苹果园后,只能往前走,不许回头,每个人选一个你以为最大的苹果,把它采回来。学生们按着老师的要求做了,都以为自己采回来的苹果是最大的,但事实却并不是如此。学生们没有一个完成老师所给的任务,沮丧万分。这个故事就像是一个关于爱情的寓言,每个人都努力地去寻找爱情,但得到的又是什么呢?不是爱情,更多的倒是沮丧和后悔。
古人在面对故乡和爱情的求不得的时候,莫可奈何,往往去写诗。今人面对同样的情况,处理起来却有点和古人不同。故乡求不得,那就将其简化为一种食物,仿佛吃到这种食物,就又找到了故乡;爱情求不得,那就不求了,就像歌里唱得那样,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在故乡和爱情越来越求不得的今天,佛教的信众正日益扩大。这也难怪,“求不得”本就是佛家语。佛教中的出家人,栖身于深山老林中,远离了故乡;他们又灭绝了七情六欲,断绝了追求爱情的念想。——佛家面对“求不得”,采取的方法就是“不求”。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同样的,面对“求不得”,佛家也劝你放下,不去求。不只是放下屠刀可以成佛,面对“求不得”,放下“求”,你也可以成佛。
但今日的一些佛教徒或信众,嘴里说一套,做得却是另一套。他给你讲“求不得”,他自己却在拼命地“求”,求钱求名求色。
连一些佛教徒都开始急急于求了,你要是再对“求不得”深信不疑,那你可能就悲剧了,或即将悲剧了。
有人问一名登山家,为什么要去爬那座高峰。登山家回答说:因为,它在那儿。对登山家来说,这山峰他并不一定能登上去,但他还是要去登,因为山就在那儿。
故乡和爱情不也是如此吗?虽然求不得,但她们毕竟在那里;就算你不去“求”,你也躲不开她们。
再说,求不得就求不得吧,非要求得干嘛?凡事都要有个结果,这样的人生岂不太功利?人这样活着,大概也会很累吧。小猫钓鱼,也许它没钓到鱼,但它一样可以很开心;反倒是它钓到鱼了,可能才会怅然若失。
面对往往求不得的故乡与爱情,我们大概能从徐志摩这里学到更多。徐志摩在《再别康桥》里说: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面对求不得的故乡和爱情,也许我真的“ 带不走一片云彩 ”。但“带走一片云彩”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或许,重要的该是,面对求不得的故乡与爱情,我竟然孜孜不倦、至死不悔地去求了。
或许,重要的该是——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