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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了。”
“嘿,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贵人多忘事啊。”
“嗯,你就是文化少了点。”
“......”
实际上,对话只进行到第一句就戛然而止了,下面的都是杜撰的,实际情况是,我花了十分钟去猜这大哥到底是谁,并且在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情况下,跟他扯了十分钟。
后来我想起来他是蛋蛋,我初中同学,高考坐我前面,并问我能不能给他抄一下。
那时候考场就我一个尖子班的,其余都是打扮好看但是脑袋挺笨的平行班的人,没想到我人生这么一场重要的考试只能靠我自己。
用自己真才实学换来的分数,一点都没有自豪感。
蛋蛋比我后进考场,我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摇摇晃晃朝我走来,我伸着脖子往前看了看,蛋蛋的名字就写那张桌子上。
哎哟,老同学,蛋蛋看到我,笑成了一朵花。
想不到咱们还能同场竞技呢?
这怎么叫竞技呢,最多也只能叫学习。
都高考还学习啥?
像你学习嘛,嘿嘿。
我只给他抄了英语和数学,英语他是提了几十分,但数学还比我高两分,我八十六,他八十八。
后来他说该把数学给我抄的,没想到我堂堂一尖子班的人数学都还不及格。
人无完人啊,尖子班的人也偏科,我说。
但你们看起来都很叼的样子,好像啥都会一样,他回复我。
考完数学后我到教室复习,有个重点班的男生过来,神采奕奕地给他好基友道谢,说是抄到了他的数学,还说第二天的理综也都拜托他了。
果然,那男的最后高考“超常发挥”,去了一个让人眼红的学校。
我觉得很恶心,老娘那么辛苦地学习,最后竟然败在了一个错误的座位上,这一点都不公平。
后来我才意识到,从高考起,世间就再也没有公平的事情了,并且我把考卷给蛋蛋抄,跟那个男的抄他好基友,本质上一样让人恶心,只不过我是施益方罢了,如果我能抄到某个人的卷子,那么公平这件事情,我压根儿都不会考虑。
当然,前面的尖子生也不会考虑公平不公平这回事,对于他们来说,底下再猖狂的抄袭和作弊,丝毫不会影响他们未来,他们的目标是星辰和大海,而我们面对的可能只是一堵墙而已。
但这堵墙,蛋蛋没有翻过去。
他后来给我买了几张周杰伦的海报,说是要答谢我,我问他接下来要去干嘛,他说当兵。
我问他,你都不准备上大学,怎么高考还要抄我的,随便做做不就行了。
考着玩玩儿呗,说不定有个万一呢?
你考上大学的几率可比万分之一小,这是一个具体的数字,不是什么唬人的白日梦。
谁知道呢,他说。
我不知道他这种乐天的精神到底是找谁学的,好像生活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好像所有事情都有退路,而我有时候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人的懒惰,还是因为人的知足。
我问蛋蛋是不是要结婚了,所以才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明显有点生气了,觉得我侮辱了他。
一定得要结婚了才能打电话?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没耍朋友?我问他。
我有很多朋友。
那你是一天耍一个朋友咯?
哈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是不要去祸害别的姑娘了。
哟,领悟挺高。
当学生的时候找爸妈要钱就行了,出社会了要自己挣钱,娶媳妇儿生孩子了要有责任,我现在怕是还担不起这责任。
他问起我是干嘛的,我说是网络十八线写手,专门写小黄文的。
你初中成绩那么好,怎么现在当起文人了?
我都不算文人,顶多算个写手。
那真是可惜了,好歹初中也是一个人才。
连开挖机的蛋蛋都替我的人生感到可惜了,我突然悲从中来,觉得当初我考虑高考公不公平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滑稽。
我们谈到了初中时候的事情,蛋蛋说那是最美好的日子,以后的日子都比不上了。
我说我不觉得美好,现在还觉得后悔,我还是只会读书,成绩也不算太拔尖,感觉玩儿也没玩好,学也没学好,要是再回到初中,我肯定要疯狂地玩。
蛋蛋表示了反对,你们这些好学生就是喜欢当着一套背着一套,现在后悔有什么意思?
你们是有太多路选了,所以才后悔,像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自由多了。
蛋蛋让我过年回家聚一次,我答应了。
就谈谈初中的事情,什么生活之类的你就不要多说了,免得扫兴,他说。
我也答应了,因为我觉得自己谈起生活来,远不如蛋蛋来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