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

上学期某节课作业,写得超烂,但为了这里显得不要那么空白还是发一下下。

1930年2月18日,克莱德·汤博发现并命名冥王星,85年后,2015年7月14日,飞船新视野号携汤博骨灰飞掠冥王星,长达9年的漫长跋涉,换得擦身瞬间的惊鸿一瞥。

这世间有多少具已沉寂千年的骸骨曾有过比鲜花更艳丽的梦想、渴望过比地平线更辽远的未知,又有多少个灵魂能真正逃脱时代的禁锢,与属于他的那颗星球就此相逢。

这漫长的一生里,我与我的爱人素昧平生。

我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一颗巨大的星球,那颗星球有黑灰色的外皮,冰寒彻骨,一片死寂。它总是被无数来自宇宙的星屑尘埃所包围,它的卫星像诸多沉默寡言的士兵,对周遭的一切不置一词。

它是我的爱人,它是我爱与痛的根源,它来自我的梦,它是一颗星球。

我的爱人常年在我的脑海中盘踞,我思念它,我渴望像常人一样诉说这一切,因为这的确真实存在,于是我总是克制不住地发狂。

1951年冬天,我流连于伊利诺伊州北部一个小镇的一家酒馆。酒馆的名字叫做“LUNATICS”,我由此怀疑这间酒馆的主人也爱着一颗遥远的星球。

我常常在这里待到半夜,也由此遇见过很多有趣的人。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是一个匮乏的时代,前卫摇滚与迷幻音乐还未大行其道,人们蜷缩在角落里依靠致幻剂获取快感。

我认识一个同样常来光顾这里的物理学家,至少他是这么向我自我介绍的。

我们常常同桌饮酒,话题总是围绕着宇宙与星辰。

“如果我现在回到过去,告诉十岁的我要去学习物理,那么……”他醉醺醺地说。

“你没办法那么做。”我冷静地指出。

“哦……别那么较真,你没发现这是个无源信息吗……”

他就是个疯子。

我那时不知道平行宇宙理论在当时物理学家之间的流行程度,否则也许我就会收回这个判断了。

我和物理学家臭味相投。我喜欢沉默,他喜欢思考;我喜欢惊声尖叫,他喜欢出人意料;我喜欢在深夜街头演奏吉他,他喜欢用锯木头一样的小提琴声折磨大脑。

我们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我们从未掩饰,我们以此为荣。

“如果失序与熵增是混沌宇宙永恒的命题,这个世界岂不是只有你我是真实活着,哈哈哈,”物理学家秘密地说,并用手指了指吧台前的一圈人,他们刚刚把他从里圈推了出来,“他们都是死人。”

我喜欢这个秘密。

我向他描述我的爱人。

“你知道吗,一颗星球,她庞大,静谧,不可方物。”我说。

“嘁。”物理学家不屑一顾,“你那可怜的暗恋对象在我的掌控之下,逻辑与法则永远至高无上。”

嘁,疯子,我早猜到他会这么说。

心怀星辰河流的人们风声鹤唳,警察在大街上来回巡视,他们用冰锥刺穿天真者的眼窝,捣毁他们赤诚又痛苦的心。

1951年3月28日,我像往常一样来到LUNATICS,没有见到平时准时报到的物理学家。十分钟后我得知,他与陌生人起了冲突,被警察带走了。

那一天是复活节,我独自来到三公里外的一座山上,我看到一个灵魂逝去,再也不会复活。

我的爱人,你距离我有多远?

如何才能抱紧你?

我该继续活着,还是就此死去?

我知道那一天终究要来临,从我爱上那颗星球起,从我看到这人间愈加千篇一律的面孔起。物理学家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1951年4月15日,我的母亲趁我沉睡时将我捆绑,醒来时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这个房间四周密闭,墙体雪白,我的每一道神经都与这里的空气共同窒息,我听见我的心脏抓紧最后的自由疯狂跳动,我的血液无比沸腾,我的灵魂无比宁静。

行刑者近了。

我的双臂被打开,固定在这狭窄的木板上。我低垂着头颅,这冰凉的触感前所未有,如果我亲吻我远在天外的寒冰恋人,是否也是这般的温存?

刺痛的感觉开始蔓延,仿佛有荆棘王冠在我额上生长。所有人以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以爱之名冷眼旁观,我想要尖叫,可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要哭泣,可我的瞳孔早已沾满血迹。或许我是千年前那位拿撒勒人的转世吗?十字架上的他也曾遭受过这般痛苦吗?

大概不是的,圣父不曾抛弃过他的孩子,死去是为了浴火重生,而我只能在折磨中反复品味这种痛苦——享受这最后一次做人的权利。

我像从前一样走在那条去往那间酒馆的路上,我遗忘了一切曾刻骨铭心过的东西,我永远失去了我五十亿公里外的爱人,我的梦,我的冥王星。

我遇到过那个古怪的物理学家很多次,我们礼貌地点头致意,我们的话题从此永远无关痛痒,我们温驯善良人畜无害,我们常常望着对方微笑,像两具失去自我的尸体。

八 后记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神经外科医生莫尼兹发明了以切除脑前额叶为手段的手术,用以治疗有攻击性的精神病人,前额叶皮质与人的情绪、价值判断和复杂决策等高级思维活动直接相关,无数精神病人在这种并不精确的“治疗”下性情大变,他们变得沉默,变得温顺,他们被“治愈”了。

莫尼玆的研究获得1949年诺贝尔医学奖。

随后冰锥疗法在医生弗里曼的促成下被广泛推广,长长的冰锥通过眼窝捣毁患者部分脑组织,成千上万精神病患者或仅仅是性格不合群的人成为这项“医学大发现”的牺牲品。

但在他们的牺牲下,星与银河不再遥远,梦与幻想都将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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