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
作者:毛姆(英) 译者:傅惟慈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9年10月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凡尘中的我们或许都曾温柔地注视过心中的那轮皎皎明月,而后又汲汲于满地的六便士。而思特里克兰德是那个带着轻蔑眼神抬头望月,并且再也没有低下头来的那个人,孤独地享受着属于他一个人的狂欢。
接触《月亮与六便士》这本书是源于刘瑜的一篇书评《另一个高度》,出于好奇,去找了傅惟慈先生的译本,一读便丢不下。毛姆以一贯犀利而准确的笔法解剖人性与人物心理,不得不承认,他永远是那个最会讲故事的人。而男主角查尔斯.思特里克兰德,这个个性古怪的中年男人,也成了我所读过的书中最独特的一个角色,对他的个人品质,我永远不能认同,而对于他这个人的一生,我是的的确确充满敬畏。
有人曾调侃说,《月亮与六便士》讲了一个“我的世界你不懂”的故事,男主角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平凡的证券交易员,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工作稳定,典型的中产阶级形象,却在某一天抛弃妻子,留下一张“晚饭已做好”的纸条后只身前往巴黎学画,从此过上了穷困潦倒的日子。这的确是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如果说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们或许会觉得很正常,而对于思特里克兰德这个已经过了可以“疯狂”的年纪的中年大叔,大多数人都是质疑与不解。
“我们孤独的症结所在,就是无法用常规之法使别人相信我们真实的生活。”马尔克斯的这句话完全适用于查尔斯。马尔克斯是赞美孤独的,他知道人类本质是孤独的,奥雷良诺们孤独的神情是人类最真实的情感。不一样的是,思特里克兰德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于他行为的看法,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与不被理解的。他不屑与社会扯上任何关系,也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履行了被他一层一层剥掉的社会身份所带来的义务责任。 起初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丢下妻子儿女不管不顾,甚至对她们毫无情感,但是当我看到他从巴黎勉强求生到流落到码头当工人,最后漂泊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上,仍不放弃对画画的追求,我仍然不理解,但却对他充满了敬畏,是的,敬畏,被梦想击中的人是可畏的,他走在一个人的道路上,不在乎是否有人同行,也不在乎路是否有尽头,“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人在追求纯粹的时候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那是一种暴烈的力量,非常可怕,却又让人感受到生命的质量和美。思特里克兰德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这种力量。
《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每一个角色似乎都是孤独的个体,不仅仅是思特里克兰德,施特略夫,勃朗宁,包括“我”都一样,人性中都有着永远也无法被理解的成分。有的试图寻求理解,譬如施特略夫,这个可爱善良却总是扮演着滑稽角色的荷兰画家,自己的画作俗不可耐却有着超高的鉴赏能力,不遗余力地帮助思特里克兰德,希望能让世人发现他的才华,而最终自己收到伤害。而有些人和男主角一样偏执,例如勃朗宁,施特略夫的妻子,那个温柔谦恭的女人,在与自己讨厌的思特里克兰德的相处中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并狠心与之决裂,最后因为被思特里克兰德抛弃而自杀。而这些同样个性鲜明的小角色们的存在似乎也是为了成就思特里克兰德一个人的狂欢,所有人都努力想要引他走回“正路”,即使是到了塔希提岛上,岛上的土著居民也试图劝他回到“文明社会”,而这个“被魔鬼附身”执着追求绘画艺术的人却安然享受着原始生活,没有文明社会的一切便利,却获得了更多的灵感。故事的最后思特里克兰德患上麻风症,双目失明,却绘出了“不属于人世尘寰的,某种原始的、令人震骇的东西,既美得惊人,又污秽邪恶”的巅峰之作,并最终付之一炬。而最后这一烧毁自己画作的举动,让我开始觉得把美的东西毁灭也不再是一种悲剧,而是独属于思特里克兰德自己的对于原始之美的艺术祭奠。
人们对于《月亮与六便士》这本书的评价是“探讨了生活与艺术两者的矛盾和相互作用”,是一个关于追逐梦想的故事,而梦想是多么妖冶锋利,许多人在惊慌中四处逃窜,逃向安逸庸常。但思特里克兰德是那个情愿被梦想俘虏并甘心献上自己的人,这注定了他的孤独,也注定了他的生命艰难却异常闪耀。“文明社会这样消磨自己的心智,把短促的生命浪费在无聊的应酬上实在令人莫解。”毛姆通过书中角色说出的这句话,也让我们反思文明社会的真正含义。究竟是该在文明社会里寻求温暖地合群,还是听从内心的呼唤在孤独的路上求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我想我们必须看到冷清寂寥的美妙,换句话说,就是孤独的美妙,它让我们看清自己内心的模样。我不能够确定像思特里克兰德这样生前不被认同,死后才华虽然为世人所发现但仍未得到真正的理解的人是否获得过来自孤独的快乐,但我想他必然是把这一路的孤独都当做一场狂欢。到此时,孤独不再是悲伤的字眼。
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说:“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使命。”如果我也抬头望见了我的那个月亮,寻到了我的使命,我想,我也愿意像思特里克兰德一样,跳进内心召唤的冰窟窿里,在太平洋孤岛的丛林深处,聆听波涛汹涌的颜色,安享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独,一个人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