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想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决定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因为关机已经错过了用餐的时间,他意识到冯娇的出现正在一点点吞噬他二十年来的习惯。正走着才发现身上的钱包不见了,他恍然大悟,那对母女可能是骗子,是贼。可他不愿这样想,毕竟那女孩就在半小时前还温暖过他的心。陌生城市,没钱丢了,他像是一只鹿,突然从山崖边掉进了海里。
“你终于开机了,你在哪儿?”冯娇打来电话。
“我在深南路29号”隋想看了看周边的路牌。
“深南路是哪儿啊?”
“对了,我现在在岩隶市。”
“好,你在哪儿别动,等我。我这就过来。”
“可,我...好, 我等你。”
隋想并没有告诉冯娇他现在身无分文,整个钱包都消失了,没钱包就没有银行卡,打电话给任何朋友都救不了自己了。此时的冯娇借了林巧老公的车,准备一路开去岩隶。
林巧说,开车去,少说也要六七个小时,我陪你去吧,也好跟你换着开。
冯娇说,算了,我自己没问题的。
林巧说,我陪你,也好让我见见你那小男友。
冯娇说,就冲你这张烂嘴,我就不能让你去。
林巧说,你自己小心,无论如何作为朋友我都站你这边,但是玩儿是要有限度的,婚姻需要出口,这点道理活到这把年纪我们都明白,但是要一时的痛快,还是要一生的安稳你得考虑清楚。周全再不合你胃口,他毕竟也不是坏人,你别说你曾经没爱过他。
冯娇说,爱他,是我嫁给他的基础,但嫁给他这件事并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林巧说,算了,有任何需要打给我,你记得这个就好。
冯娇说,我爱你,林巧。
林巧摆摆手,示意快滚。
岩隶的夏天比想象的要热得多,隋想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眼眶沾满了咸味。他躲进附近的书店里吹冷气,随手翻些书或杂志,佯装出准备买书的样子。他不敢玩手机,要是连手机也没电了,那他就彻底与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关系了。
六个半小时之后他接到冯娇的电话,并告知了具体位置。
“你小子,挺悠哉啊,在书店里自我熏陶啊!”冯娇说。
“我钱包被偷了”隋想说。
“那你不早说。”
“早说你能怎么办?飞过来?”
“我老了,是飞不动了,不过我可以把钞票折成纸飞机,让它飞到你手里啊。”
一瞬间,隋想就笑了。
一个人如果拥有让另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一瞬间笑出来的能力的话,就足以证明,他们是对的人。但这样的情况能维持多久,谁也不会知道。在很多年以前,周全也拥有这个能力,只要他出现在冯娇的身边,冯娇就会笑出来,只是这项特异功能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彻底变成了特意。冯娇为了照顾周全的感受,特意地笑出来,可这样的笑始终会疲倦,会呆滞,会消失。
“我很饿。”隋想毫不掩饰。
“走,去找吃的。”冯娇一把勾住隋想的脖子。
他们挑了一家馆子,从外观上看更像是一家清吧,墙壁上写着今日推荐:榴莲披萨,瘦肉粥,T骨牛排,海南鸡饭等等。冯娇问老板哪样是主打。老板说,每样都主打。隋想说,想喝粥。于是两人一人点了一份粥。结果场面难看,在这家店里一份粥的意思就是一锅粥。两人死死盯着两只黑色的大砂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就开始奋战起来。
“对了,你钱包怎么就被偷了?”冯娇一边吹着碗里的粥一边问。
“一对母女,也可能不是她们,其实我也不知道。”隋想顾不得温度,一口一口的吞着。
“母女?团伙儿配合作案呐!”
“我说了我也不确定”
隋想不想承认自己的钱包是被她们偷的,虽然整个过程里确实只有她们近距离接触过隋想,但他觉得如果确定是她们偷的,那自己的某些东西就会彻底的碎裂,变成冰凉的线条勒住自己最后一丝脉搏。
“不管了,以后你跟着姐,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冯娇说得眉飞色舞。
“可是,我喝的明明是粥,哪儿香辣了?”隋想挤出高低眉斜眼看冯娇。
“老板,来碗香辣酱!”
“两碗!”
冯娇拿起筷子就敲隋想的脑袋,隋想举起调羹去挡,结果甩了冯娇一脸的粘稠的米粒。
最后剩了一碗粥打包带去了附近的宾馆。
冯娇沿着床头用纸巾包着食指擦了一遍,看了看“你看,脏吧,我就说了这个小宾馆不能住,在怎么也得住连锁的,这种自家开的小宾馆不干净。”
隋想勉强地笑了笑说“挺好的。”隋想不想多花冯娇的钱,特别是在知道自己身无分文之后,虽然上一次住酒店的钱也是冯娇给的,但那种感受完全不同。现在身无分文就意味着一切开销都得冯娇来,而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很不安,另一方面他害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在某一瞬间变成一种无法言明的施与受。
“隋想,你大几了?”
“大三。”
“这个暑假陪我吧。”
“你不工作吗?”
“我可以休年假。”
“你会离婚吗?”
隋想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还是按耐不住最心底的侥幸。
冯娇露出虚弱的微笑,没有回答。
隋想突然抱住冯娇,脸靠脸,他试图去吸收冯娇所有的呼吸,想记住每一寸空气里属于冯娇的气味,一个孩子总是喜欢通过抓住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但孩子不明白这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是能抓得住的,抓得住的都不是真的,那些真的都不会被人所记住,多年以后再回头看,就连那些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写的记忆,都经过了时间的粉饰美化,与眼泪的浸泡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