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阿诚死了,我便替他活着

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十月的秋风撩的院子里的荒草左右摇曳,窄窄长长的云熨帖在碧蓝的天空上,漾出一股别样的深邃。

“光荣何价君知否,看来不止连城,洒尽热血亦要把国运重兴。娇听罢,色舞眉飞,愿改初衷,诀把襟怀抱定。”

明楼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小院东南角传出,那一块地种了两棵高齐屋檐的木棉树。

明楼站在树下背影连着落叶,依旧是梳的油亮服帖的头发,只是偶尔冒出的几根扎眼的白丝,在镜子里提醒着明楼,韶光正在一点点流逝。

他取下挂在墙上的马尾胡琴,按用左手,轧用右手,弹拨起小时候常听父亲弹过得乡间曲调。

大概是不常用的缘故,胡琴上布满了蛛网灰尘,明楼拿起桌上白净净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那模样像是他手里的不是那把古旧的破胡琴,而是不出世的无价宝。

“阿诚啊,七年了。”


七年,人生可以有多少个七年。

明楼在过去无数个7年里,伪装起自己的身份,隐藏着自己的姓名,做着光明又黑暗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是上海明氏家族的大公子,铮铮男儿,明明如月。

那时候他身边还有着掌管家族企业的大姐明镜,还有着饱读诗书,风流倜傥的小弟明台,更有着与他同生共死,陪他一起守护家国天下的阿诚。

只不过是微微晃眼的瞬间,山河破碎,生不由己,死难由天。

明楼望着趴在窗外的小白鸽,洁白的羽翅,红色的鸟喙,探着脑袋望着窗户里的那孤独又清奇的世界。

如果白鸽能够开口说话,肯定会问上一句:“明楼啊明楼,你为何一直呆在这院子里,从来不出去?你要是想出去,别说这一个院子,就是上海这一座城,也困不住你。”

明楼像是知道了白鸽的心意一般,笑着走到窗前,碾碎桌上的面包片,把碎屑放在手心伸到白鸽面前。

这白鸽阿诚还在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喂它,他说这白鸽有灵性,明楼笑着戳破:“我看是养白鸽的人有灵性吧。”

往事不堪回首,明月楼台中。

阿诚生前最喜欢那白鸽的红色鸟喙,那一点点红似骄阳似烈火,燎燃了内心那片快要枯寂的草原。

明楼想起七年前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大世界的戏台上忽的一片混乱,黑暗里听到几声枪响,出口被人用大火堵死,阿诚掩护着他从二楼阳台跃到大世界的后院。


隐藏在草木下随时拼命的杀手,举着火把带上了全上海驻兵的昔日熟悉下属,明楼按下了阿诚的枪,一开始便意料到的结局,他笑着问:“就是今天?”

站在左首穿着便装的中年军官,也同样姓明。他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对身后的人摆摆手,示意让他们后退几步。

他走到明楼面前,火把映着他的脸阴晴不定,他紧握着手里硬生生被捏碎的指甲,和着一股新鲜的血液,艰难的开口:“大哥,不要反抗,相信我。”

明楼的脸上还是挂着和以往一般让人舒服的笑容,他摘下手套摊开双手耸耸肩,笑了一声:“明将军,您搜身吧。”

明台掏出放在左胸旁的手枪,打开保险,指着明楼,一步步走上前来,伸出手象征性的在明楼身上搜寻着什么。

“明台,我命令你,向我开枪,保住阿诚。”

明楼的声音平平静静,毫无波澜,明台却像是听到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他停在明楼衣兜里的手,久久拿不出来。

那一把枪被明楼从明台手里夺走,明楼转身错步用手肘将明台撞到在地,明台看着面前的事物在眼前转了整整一圈,身后是护卫兵扣动扳机的声音,他勉强支撑住身体大声吼到:“不准开枪。”

明台的枪杀过很多人,沾染过很多鲜血,他向来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对自己手里的敌人有分毫犹豫,只是今晚,他无论如何也不准有枪声响起。

他要护住这世上他仅剩的两位亲人。


那红艳艳的血像一匹纯炽的布匹,直直铺开,有几滴还沾到了明台脸上,带着温热,带着血腥。

他死死地抓住地上的野草,挣扎着爬起扒开围在身前的护卫军:“谁开枪的,谁让你们开枪的?”

他揪住最前面副将军的领子,嘴角忍不住的发颤,眼角边是刚刚滑落的滚烫的泪水:“你开的枪?我现在就要你死!”

副将放下手里的枪,支支吾吾的辩解道:“明将军...不...不是我...是阿诚先生...他自己...”

“阿诚哥?!”明台咽下嘴里咸透的血泪,把副将推到一边,不过是三步之遥,可明台怎么也迈不开腿,他木然然的跪在明楼面前,乌咽咽的痛哭起来:“哥...阿诚哥...”

“哭什么哭,快去叫救护车啊,如果晚了一秒钟,我立马送你见阎王。”

明楼抱住怀里浑身是血的阿诚,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像是安慰他又像是欺骗自己:“阿诚别怕,大哥在,大哥在...”

阿诚的脸苍白的像是覆盖着白霜的月亮,他胸口致命两枪是他自己打的,他最清楚他活不了,原本他也就没想给自己退路。

“大哥...我...要先走了...听我说...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不会在忌惮你,我...没什么遗憾的...只是...白鸽。”

阿诚提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完想交待的话,他转过头看着跪在面前哭成泪人的明台,对他笑了笑:“明台...照顾好...大哥。”

夜,依旧是冷彻入骨的夜。

明楼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屋内的灯昏昏暗暗,墙上的胡琴泛起丝丝温暖的光,那几年在明公馆过年时,他总会和阿诚唱起一段戏曲。

他还在,琴也在,阿诚却早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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