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班,这个词是小时候经常听到的。
一则是学校教导我们要做社会主义接班人,二则父亲在教育系统供职也是拜接班所赐。之所以说“供职”而不是教书,是因为父亲在职三十多年几乎没有站上讲台,职位是教育系统工人。缘起要从爷爷说起。
爷爷出身于小地主家庭,解放前读过类似于中专的学校,识文断字,在乡野里是为数不多的文化人。现在想起,爷爷是与其他农人有些不同的。
他爱养花,在庭院中间的泡桐树下种植了一棵月季,粉红色的花瓣很大,在院墙边种了一大丛玫瑰,初夏时节一片姹紫嫣红。本来不喜伺候庄稼的他却对花草关怀备至,松土、浇水从不落下。
爷爷还写得一手好字,他在世时家里几乎不买春联,都是他手写,家里小楼的房梁也是他书写的建成日期。
我小学时的课外读物都是从爷爷那里翻来的,包括聊斋、今古传奇,甚至老年春秋。他几乎不管我看什么书,不过有一本书不让我看,好像是关于蒋介石的。在村里其他人家几乎是找不到一本书的。
另外一点是爷爷厨艺不错,在吃不到大鱼大肉的年代,变着法儿偷偷做点好吃的,把小时候的我馋得不行,经常搞“偷袭”去抢一些来。
解放后,由于出身问题,爷爷被划为右派,不时被游街批斗,心理素质过硬才撑了下来。后来因为在乡村算是有文化,当上了人民教师。也许是在教育行业一辈子,他对孙辈的教育也很上心。记得小升初考完后,他指导我作文题目“可爱的家乡”的写法。曾许下承诺,如姐姐和我能考上高中,每人一辆自行车。姐姐拿到了自行车,遗憾的是我初二时爷爷去世了。
父亲是在爷爷退休时接班就职的。所谓接班,就是儿女接替长辈的供职,是集体所有制下的一种特殊就业方式。按薛兆丰老师的介绍,这是集体所有制为提高职工关心公共资源的举措。然而,与爷爷不同,限于出身父亲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而且没有强烈的求学意识。虽然有接班的机会,但是讲坛教书就搞不定了,退而求其次,在系统里做了工人,哪里需要去哪里。在我记事起,当过门卫、办过伙房,做过面条……五花八门。为了照顾姐姐和我读初中,他在乡一中做了多年的门卫。直到我读了高中,父亲才服从安排调去了其他学校。
接班之所以一段时间内被认为理所当然,可能与父辈对儿女的言传身教相关、子女很小时就对父母的职业有了理解和兴趣,从而结果担子继续走。与历史上的家传作坊不同之处,只是在于岗位变为了公职。如今,官方接班的机制被废除多年了,谁知在我家竟然被延续起来了。姐姐硕士毕业后,也毅然选择了从教。如今父亲退休,姐姐也算是“接班”了,不过站在了另一个城市的讲台上。在我们的意识里,教书育人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不自觉间就把它当成了事业。
此刻,我在思考编程教育的事情,要不要也接下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