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丘夜蝶
踩着松软的黄土,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个半坡上矮矮的低檐,还有那青石台上孤寂的身影。不一会,我爬上了半坡,青石台上的身影已经走了,只剩下淡淡的烟草味,这是父亲最喜欢的旱烟。
“爸,妈,我回来了。”我朝屋里大喊。
不一会,母亲应声出来,腰里系着那条褐色的围裙:“把包放下,洗个手,吃饭。”
“我爸呢?怎么没见他。”我问道。
“刚还在外边坐着呢,捣鼓他的旱烟。这会可能在里屋呢,你去叫下你爸出来吃饭。”母亲回道。
“好,我这就去。”我从径直走到里屋,房门半掩着,浓浓的烟雾从房门向外喷涌。“爸,我回来了,饭做好了出来吃饭了。”我拉大了嗓门。
“叫那么大声干嘛,我又没聋。”父亲提着自己的旱烟斗,满脸嫌恶的样子。父亲还是那个样子,脸庞黝黑,笔直的腰杆略显消瘦,只是头发似乎又白了些。
饭桌上,谁都没说话,尽顾着吃饭,气氛显得有些阴沉。
“脸色那么白,学校伙食很差吧。”母亲怜爱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
“哪里是伙食差,伙食有我们那时候差吗?还不是病的。从小就挑食,也不注意身体锻炼,为你操碎心。”父亲冷喝道。我把头埋得低低地,机械似得扒拉着碗里的饭,尽力控制着自己快要决堤的情绪。
“你少说两句,孩子病了也不好受。”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往我的碗里夹菜:“多吃点,别尽吃饭那哪有营养。”看着母亲夹过来的菜,头埋得更低了情绪快要到了临界点。
“吃完饭,把医院的检查单给我。”父亲三下五除二扒拉光了碗里的饭,饭桌上只留下我和母亲两个人。
第二天,我和父亲一起进了县城。父亲带我去医院又检查了一遍,结果和前一次检查差不多。就诊的是医院的一个老专家,五十多岁,头发有点花白了,看样子是要退休了。看着医院刚打印出来的检查单,这个专家眉头微皱。说我堵在尿路的结石需要做手术取出来,不然继续下去可能引起尿毒症。
“吃排石汤,能不能化掉结石,手术创伤大,孩子还小。”父亲问道。
“你说的是中药方子吧,这个效果不是太好,况且你孩子的结石又太大了,建议你们考虑手术治疗。”专家回答道。
“手术要花多少钱,风险大吗,做完需要住院吗?”父亲问道。
“手术大概需要三千块,手术是微创手术,开个小口把结石取出来,术后需要留院观察几天。有一定的风险,但是成功率是很高,我院已经做过很多例这样的微创手术。具体你们可以去碎石科了解下。”专家推了推压在鼻子上的眼镜,说道。
谢过专家后,父亲带着我又跑了一趟碎石科。值班的是一个中年医生,很是热情,详细的给我介绍碎石的原理和过程,说手术很安全,已经做过很多例成功的手术了。听了中年医生的话,父亲确是有些不耐烦了,说了句考虑考虑就带着我离开了。
离开碎石科,父亲便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夹了一根点上了。我认得那种烟,是我们那最便宜的甲天下,二块五一包。父亲烟瘾很大平时都是抽他的旱烟斗,只有到外面办事口袋里才会揣一包甲天下。父亲右手夹着烟,缓缓地吐出烟圈,冷不丁的问了句,“你觉得刚才医生说的怎样,你想做手术吗?”“我觉得挺靠谱的,那个专家都说可以呢。”我满怀期望的看着父亲,显然没想到父亲会询问我的意见。父亲看了我一眼,悠悠说到,“你毕竟还小,那医生有点大话,情况哪有那么好。”窄窄的楼道里,飘满了父亲吐出的烟雾,竟有些辣眼。
出了医院,父亲说给我去抓点中药,先吃着。看着那三十多块钱的一大包中药,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父亲一切都算计好了,父亲根本就没打算给我手术治病。为什么呢?因为父亲抠门因为他独裁,打小父亲就是这样,像个法西斯独裁者,霸道的指挥着家里的一切,克扣我的零花钱。我只能心里怨恨着,却不敢说出来,依照父亲暴躁的脾气肯定会打我。就这样我恨恨的接受父亲的又一次安排,不敢反抗。
直到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了,跟母亲的一次闲聊,又想起了儿时的往事。我痛恨父亲当年的霸道安排,不顾自己孩子的健康安全,我把那次治愈当成是上天怜悯的侥幸。我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去县城的时候贴身的口袋揣了家里仅有的积蓄三千块钱,而那个排石药方是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老中医那求来的,那个老中医是隔壁村张老头侃大山时透露的,他也是得了结石听了医生的话去医院做了手术术后恢复不太好感染了,医院说要住院治疗,可惜家里做完手术后已经没钱了,通过亲戚关系搞到了一个排石方子,吃了一个多月渐渐有了起色。
过了这么多年了我长大了也明白了很多事,也慢慢习惯了父亲的独裁,但对于儿时的那件事却还是耿耿于怀。直到母亲说出当年的一些隐晦,我竟有些愕然这竟是我那个抠门独裁而又霸道的父亲吗?父亲不是不爱我,只是被艰苦的生活磨去了温柔性子,他还是爱我的,只是这个坚强的父亲宁可让人看到他霸道暴躁的一面也不允许别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他用自己的强势掩饰着自己岁月留下的皱纹,遮掩着这个家庭由于贫困而带来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