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黑狗
(一)
春去秋来,日月轮转,一转眼亮娃三岁了。
生产队的牛场、猪圈里牲畜兴旺,社员的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队长决定箍栋砖窑,自己烧砖供生产队盖粮仓、修猪圈、垒牛槽......有了自己的砖,就再不用十里八里跑到别的地方买砖,还能腾出几个打胡基的壮劳力。
窑箍好了,队里请来外地师傅,安排社员给师傅打下手,也跟上师傅学习和泥、制砖坯、烧砖窑。来柱人勤快,心窍好,很快就学会了烧砖这最难的技术。等砖窑里码满晒干的砖坯,封了窑口,窑就开了火,火烧起来,几天几夜不能停,来柱就住在窑洞口,七天七夜守护着窑火,来柱辛苦,挣的工分自然比别的劳力多些。不烧砖的时候,就派些需要技术的活路给来柱。
麻女依旧天天带娃,三岁的娃娃带来的是更多的乐趣。
这年麦罢,大队要给小学学校里挖口井,一方面是响应中央重教大方针,另一方面是学校里没井没水源,老师学生一晌一晌不喝水,有心的大人给娃带些水,娃多的大人,里里外外忙得顾不上,也就不管了,任由孩子天天抗着。要给学校打井,人人都支持,何况自己娃娃在学校上学。每个小队需派劳力出工,来柱自然是被派出人选。
三两天,井就挖好了,青砖齐齐整整箍住井口,绞水架子也是青砖砌的,四棱见线,新置办的辘轳也安装好了,井绳挂上水桶,辘轳呼呼倒转,井底传来“啪——”的打水声,抓住井绳三荡两摇,再呼呼抓住辘轳把绞一会,一桶水就出了井口。几个挖井的劳力高兴,就到学校跟前的工友家庆功。
几盘素菜几双筷子,主人盛情,买来浊酒以表寸心。三五个工友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来柱就有了醉意。大家都高兴,劝来柱继续喝,再几杯下肚,来柱就趴在桌子上了。
天色渐晚,酒足饭饱,酒摊子也该散了,来柱醉得站不起来,让他自己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了。主人和几个工友商量:用架子车送来柱回去。
天黑严了,孩子已经睡下了,麻女独自坐着等来柱。新房没有院子,听见门外有声音,麻女一瘸一拐得打开门堂屋看:一个男子拽着车辕,一个男子护着车帮。车子拉这个人已经停到敞开着的院子,这两个男子麻女倒也认得。男子大声说:“嫂,赶紧烧些水!”一边说一边从车子上把来柱往起来架,麻女答应着,眼睛盯着被两个人架着的垂着头、拉着腿的来柱,也不敢多问,慌慌忙忙进了院东做灶房的小厦屋,从水瓮里舀了几瓢水添到锅里,再转到柴墩前坐下,弯腰抓把麦秸点火塞进锅洞,火迅速在灶洞里跳动。
灶房里的麻女听着屋子里的响动,心里想着来柱是不是挖井被塌了,听见男子大声喊:“来哥!来哥!”麻女更是一惊,一头就栽在了火苗舔着锅底的灶洞前,不省人事。
半天热水还没来,工友赶到灶房看,见麻女窝在地上,急忙扶起来。赶快去通知麻女娘家,来柱也酒醒了一半。诊所是看不了这病的,连夜晚又用架子车把麻女送到县城的医院。
中午正热,太阳明晃晃的逼得人睁不开眼。一辆白色的救护车驶向村子,村边大队村分校的小教室里,孩子们挣着趴到窗台上稀奇得看着这没见过的小汽车。老师也停下课,瞅着窗外说:麻女她姨在医院,麻女回来了。孩子们不理解老师的意思。
等孩子们放学回家,从村东头到村西头,都知道麻女死了。麻女在医院工作的姨请求救护车,插着氧气送麻女回家。
三岁的亮娃看见母亲回来了,高兴得围着躺在堂屋门板上的麻女转圈,揭开盖在麻女脸上的手帕,边拍她的脸边喊:妈!妈!起来做饭。帮忙来的妇女默不做声,偷偷摸眼泪。
娘家人看着来柱买来棺板,来柱又请人挖墓,虽然没有吹吹打打,也算是体体面面把麻女葬在了村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