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06

邱吉先生

邱吉先生是一家自媒体公司的新闻撰稿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四月,他被派往H市完成一个新闻采编的工作,根据他顶头上司的描述,他是要去采访一位年轻有为的证券经纪人,将他传奇的奋斗史写成自传以供人们一瞻其不平凡的业绩。这将会为公司带来一笔不错的佣金,而邱吉本人也有可能获得提拔。他苦笑一声,心想,这要真是个好差事的话还能轮的着自己吗?嘴里啐骂一句:“该死的钱痨,怎么不去抢银行呢!整天就知道围着有钱人转”。对于H市,邱吉先生是陌生的,他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人口密集、治安混乱、环境卫生差到极致的城市,他打心眼里感到排斥,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领导,将他派往这个地方遭罪,但是迫于领导的淫威,他束手无策,权当是去旅游罢了。

邱吉先生来到H市的头天晚上就失眠了,这个破地方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嘈杂的夜市摊点灯火通明,马路上来往车辆从未间断过,那鸣笛声音更是肆无忌惮,似乎要在这一片乱哄哄的嘈杂中争出个高低一样,它极为出色的剥夺了这黑夜该有的宁静。这一切对于初来乍到又不胜耐烦的邱吉先生来说,就是罪恶之地,令他焦躁不安,无所适从。它好像也对邱吉先生表现出了极大地不欢迎,就像是两个天生的敌人一样,未曾谋面却彼此谁也瞧不上谁,可生活中令人讨厌而又不得不为之的事还少吗?入乡随俗罢了。“真是一座奇怪的城市”他心想。他穿衣起身,嘴里咕哝着下了楼,在他所居住的城市,他有烦心事或失眠的时候总会找一间酒吧来排遣他的愁绪,此刻,他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悻悻的穿过两个街口,终于在街角的一所网吧旁,一间名为“一夜情开”的酒吧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着这个名字苦笑一声:“呵呵,这老板绝对是个大老粗”,随即,一头扎进了这灯红酒绿的欢愉之所。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钟,可这酒吧好像并不受时间的规束,虽已半夜,却依旧聚集着许多形形色色的各类人,一群暧昧的男女围坐在吧台前,他们侃侃而谈,抱怨生活的无奈,咒骂着对这座城市的不满,事实上,他们已经习惯这抱怨和咒骂了,他们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一样,每天重复的喝着同样的酒,说着同样的话,可生活不就是如此吗?邱吉先生对此并不感到奇怪,他想,不管在哪个城市,酒吧里的情形永远都是相似的,男男女女混杂着,调情的音乐声与寂寞的人们分泌出的荷尔蒙气味交织着、撕扯着,还有喝醉耍酒疯的酒鬼、打架斗殴的小混子,他偶然想起了朋友给他说过的一句话,酒吧是另一个世界,它能让你看尽人生百态,它又是一个可以真正称得上是“真实”的世界,只有在这里,人类才会卸下伪装、撕下面具,做回自己,他们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心底早已将酒吧当成了心灵的避难所,借着酒精来让自己忘掉生活的烦恼。他找定一个地方坐下,要了一杯威士忌,希望这所谓的“生命之水”能让自己快乐一点。再点上了一根香烟,冷漠的旁观着这眼前的一切。半个小时后,他准备起身回去,可突然被一声隔空传来的招呼声叫住了。“哈喽,这位先生,您这是打算回去了吗?”他转身搜索,隐约看到一个身着红色包臀裙,黑色丝袜,脚蹬浅灰色长筒靴,妩媚妖艳、风情万种的女人朝他走来,“该死的酒精偏偏在这个时候起作用”他心里骂了一句, “这位女士是在喊我吗?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邱吉先生虽然对这座城市没有好感,但她对任何一个美女都很友好,这是他一直自我标榜的绅士品格。“你打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看起来很糟糕,请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包臀女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邱吉先生,就像被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那样盯着一样。邱吉先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特别不习惯别人这样盯着他,他故意避开包臀女的眼神,可还是被从她那浓密秀长的发丝间散发出的诱人的香气迷到了,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身后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佯装镇定的说:“还好,只是有点无聊罢了”。他瞥见她那厚薄相宜的嘴唇上涂抹着一层令人愉悦的玫红色,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口红颜色,一双黑珍珠般、大大的黑眼睛仿佛要吞噬掉邱吉先生一样,他浑身发热,感到呼吸愈加困难,可他并不抗拒这种感觉,怔怔的坐在原地,等候她的回应。“哦,原来是和我一样的可怜鬼,我也很无聊,看来咱两是同病相怜,既然这样,何不让两个可怜人一起温暖下呢?”她边说边伸出右手放在邱吉先生的肩膀上进行摩挲,还不忘给他抛一个媚眼。他浑身一激灵,“这算是艳遇吗?还是酒托?还是新闻上报道过的专门诱骗酒鬼割取器官的酒吧杀手?”这让他稍微恢复了点理智,他拿出被酒精剥夺的所剩无几的男子气概直起身来,想要潇洒的逃离她,可却被一双手按住了,他转过身准备用正义之声来呵斥眼前这个无礼的女人,可当他的眼神与包臀女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的那一刻,他瞬间怂了,仿佛一只看到了香肠的狗,眼睛里那股坚定的神气便荡然无存,“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怕她不成”他将她纤细柔软的手掌,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声音略带颤抖的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我要先忙去了”“噗,开什么玩笑先生,现在都快三点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处理啊?你为何会这么紧张,你额头上全是汗,要不找个地方我帮你擦擦?”又是一个激灵,这酒劲真猛,他极力的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于是故意提高嗓门,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不劳烦这位小姐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得赶紧回去休息下......”“我们一起休息,正好我也累了”,没等邱吉先生话说完,包臀女便抢下话来,这让邱吉先生很是为难,要知道他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老实男人,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老婆的龌龊事的。“走吧先生,谁也不会知道的,我收费向来很划算的”邱吉先生脸上青筋暴露,额头上好像又冒出了许多汗,他正准备用手去揩浸满汗珠的额头,不料被一只柔软的、散发着年轻女性魅力的温暖的小手抢先了一步:“你看你,这酒吧有这么热吗?不停地出汗,赶紧找个地方冲个澡吧”要说之前邱吉先生有点犹豫是因为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女人的身份有所怀疑的话,当听到“收费”二字时,他疑虑全消,他狂热、躁动的灵魂像是一头脱缰的野兽被唤醒了,他被这个异乡的女人感动了,毫不抗拒的、像失了魂一样跟着她走出了酒吧。

他跟着她穿过了一条狭长的小巷子,俗话说的好,酒壮怂人胆,再加上这漆黑的夜更令他不加顾忌了,他心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放松下自己又有何妨,这该死的领导,派自己来这种地方,采访个鬼啊,人总要为自己考虑的”。他们在巷尾的一栋自建的水泥楼房处停了下来,她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姑娘,借着灯光,邱吉先生看到这是一个和包臀女年纪相仿的姑娘,长相算不上出众,但凹凸有致的身材着实迷人。她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邱吉先生,摆手示意他们上二楼,随即,邱吉先生跟随着包臀女来到了二楼最里边的一个小房子里,小房子里面还带有一个小套房,整个房子顶多也就40多平米大小,墙角摆放着一张正好能容纳两个人的木质床,床单、枕头散乱的堆在一起,像是刚有人起床还未整理过一样,角落里除了一个穿衣柜和一张原木色的小方桌以外别无他物。他想要进去套房内看看,可被她阻止了:“先生,别浪费时间了,让我们开始吧,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向你介绍下我们的收费标准,快餐一次200元,若是你兴致好来个全套500元,不过我可以给你优惠下”,此刻,邱吉先生似乎已经酒醒了,他对包臀女脱口而出的这些象征性词汇倒也不陌生,之前他在他那些“无所不知”朋友们口中听到过好多类似的名词,此刻,邱吉先生再也不拘拘束束了,他反而像个熟练的老手一样和她讨起价来:“这位小姐,你也太黑了吧,别看我是外乡人,我朋友懂行的多的是,我也经常听他们说......”“先生,您要知道,我还很年轻,而且这么漂亮,遇上我你多么幸运。”她打断了他的话,边说边褪去他那性感迷人的包臀裙。看着她那双纤细白皙的双腿,一丝不挂的呈现在他眼前时,他再也控制不住那对女性身体好好研究一番的本能冲动,表现出了与在酒吧时截然相反的态度,他的脸涨得通红,嘴上带着一丝邪恶的笑,眼睛变得迷离起来,这种“迷离”带有强烈的情欲色彩。他使劲的抱紧她,疯狂的上下抚摸她的身体,像一头饥不择食的狼一样,撕咬着它的猎物,此刻她变得温顺至极,媚态丛生,时不时还呻吟几声,这让他更加兴奋异常,可正当邱吉先生想要饱餐一顿时,突然,从套间内——那个从刚进门就引起了邱吉先生注意的小房子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叫声,女人屏住娇喘之气,侧耳静听,那声音变得大而连贯起来,确定无疑这是小孩子的哭声,正在兴头上的邱吉先生对女人的这般举动很不耐烦,他不想要任何事打扰他的兴致,他要求她继续,可被身下的女人使劲的推开了,她冲进了套间内,不一会儿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麻烦你帮我递一下奶瓶”,邱吉先生愣在了原地,他感觉自己好像正经历着穿越剧里的狗血剧情一般,这让他哭笑不得,他回过神来,在女人手指的地方拿过一个奶瓶递给她。她熟练的将这空奶瓶塞到了婴儿的嘴里,哼着小曲,摇动着怀里的婴儿,不一会,婴儿便安静了下来,她便又抱着她进入套间内,出来时手里拿着空奶瓶,顺手将它放到了方桌上:“对不起先生,这纯粹是个意外,希望没有扫了您的雅兴”她边说边往床上躺去,“我们继续好吗?”这声音里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挑逗和媚趣,这口气里倒更多了几份无奈,她请求邱吉先生抓紧时间。而经过这一番的闹腾,邱吉先生早已兴致全无,他准备穿衣走人。“先生,别这样好吗?我知道这会影响到您的心情,但也是没办法的,我少收您的钱好不好”她央求着他,早已失去了先前在酒吧勾引他时的轻佻与傲慢。“我想还是算了吧,这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怕会吵醒你的孩子”。听到这话,女人明显的愣了愣神,她从来没有碰到过像邱吉先生一样奇怪的男人,他竟然还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真是个好人啊!可她没办法,这个月要是赚不够钱,那个令人憎恶的老鸨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她还有一个孩子要养活,还要替家里偿还债务,哎,我不能放他走,我必须赚这个钱。想到这里,女人面露坚定之色对邱吉先生说:“先生,您不能这样,您看您已经尝试过了,您现在要走就是耍赖,我们这里有规矩,您若执意这样做是要受到必要的惩罚的。”她用带有一丝威胁的口吻对邱吉先生说道。“你这是敲诈啊!我还怕你威胁不成”,倔强的邱吉先生面对女人的威胁丝毫不买账,气急败坏的想要推门而去,可就在这时,女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他的面前:“求求您先生,哪怕给一点钱都行,您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施舍点儿吧!我一定会报答您的”。邱吉先生有些不忍,他停住了脚步,侧头看了看那个睡着婴儿的小套房,叹了口气,他让她起来坐下,并点上了一支香烟,许久,他开口问她:“好好地姑娘为什么要干这个,还带着孩子。”她用手揩去了脸上的泪水,将衣服裹得紧了一点,缩在墙角,嗫喏的回答邱吉先生的提问:“我也是被逼无奈,我男人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留下我们娘两,我总不能也撒手不管吧,再说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靠我养活,我一没文凭,二没本事,我能做什么,我现在啥也不奢望了,什么能赚钱就干什么,等把欠的钱还清了,我就带着孩子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这样,邱吉先生听她讲起了她的伤心过往,不知不觉间快抽完了一整盒烟,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准备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我能看看你的孩子吗?”他向她提出请求。“当然可以,先生”说着,她又开始抽泣起来。邱吉先生不再管她,转身走进套间内,他看到了正熟睡着的孩子,他想到了他自己的女儿,伤心往事像决了堤的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拼命的压制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可眼睛却不听使唤,此刻若用“老泪纵横”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要是我的孩子还在这人世的话该有多好啊!”他定了定神,用手抹去挡在眼中的泪珠,轻轻的走向了孩子,那小小的嘴唇真是可爱极了,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他亲吻了她的额头,就像一个父亲亲吻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当他想到孩子现在的处境和不可预知的未来时,他心头一酸,他不想再看她,他捏了捏鼻子,站起身来,走出了小套房,女人还蹲在墙角,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500元钞票递给她:“希望你能如意”。继而像一个侠客一般夺门而去头也没回。女人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又流了下来:“真是个好人啊!”

回到旅馆时已经六点多了,邱吉先生一点也无睡意。他靠在床头沉思,他疯狂的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待到房东起床后,邱吉先生便退了房,他准备立马返回公司,他有一个很好地构思。他在给他老板的电话中是这样说的:“老板,我觉得我找到更好的写作素材了,我将马上结束这该死的采访计划,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将这样做。”

在邱吉先生离开后,女人便搂着自己的孩子睡觉了。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的丈夫回来了,他告诉她不是抛弃了她和孩子,而是出去筹钱了......,她是哭着醒来的。在她清理婴儿睡毯的时候,在毯子底下她发现了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条,在纸条的下面放着10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女人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透过朦胧的泪眼她极力的辨认纸条上面写了些什么:“我理解你的处境,但即使生活多么不易,都不该放弃自己,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孩子,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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