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接新班的第一堂语文课,我请一名女生读课文。
女生低着头,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她把书挡在脸上,加上本身就很长的刘海,我完全看不到她的眼镜,也看不到她的脸,更听不到她的声音。
“孩子,请你把书放低一点,大点声。”我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希望他抬头看一看我鼓励的眼神,然后信心百倍地大声朗读。
然而,女孩根本没抬头,也没有看我,我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变大,仍旧如同蚊子一样在班里唱歌。
“听不见!”“声音太小了”“蚊子都比她声音大”……同学们有些不耐烦,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样做的结果是女孩的声音更小了,整个人都矮了下去,直到最后连蚊子的声音都没有了。
看着她尴尬地站在那里,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
学生时代,莫名的自卑感说不出有多强烈。我从不敢用目光正视别人,唯恐他们看到我内心深处的懦弱,更不敢大声说话,担心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后把我看得更低。
那是我初二时的一堂数学课。
内容很简单,老师在黑板上讲例题,指名说计算过程,他板演。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课堂上从来都不积极活跃的我被老师点中,我受到惊吓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本来会解答的我喉咙里仿佛卡了鱼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教室里静极了,空气也似乎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老师见我不说话,于是鼓励我,给我勇气。可我就是放不开,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我索性不说了,直到老师和同学们眼里都呈现出失望的眼神。
老师没有生气,而是去找别的同学来回答这个问题,让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已经不记得那个同学怎么回答的问题了,但她的声音无疑是洪亮的,我听到了她坐下后同学们热烈的鼓掌声。
老师没有让我坐下,我如一个被霜雪打了的茄子站在教室里,我俯视着所有同学的头顶,老师接下来讲的什么我全然不知了。
总算熬到了下课,老师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臂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这样的状态如魔鬼一般跟随了我多年,直到我参加工作,登上了三尺讲台。
我接的第一个年级是七年级,我担任语文课。由于课前我进行了充分备课,我信心满满地走进教室,出乎意料,站在讲台上的我顿时忘记了所有的台词,大脑里一片空白。
总不能这样挂在黑板前吧!我拿起书小声地说:“我给大家读一遍课文吧!”我拿起书,挡在脸上,使劲了洪荒之力大声朗读,可似乎我并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因为当时连我自己都听不见我读的是什么。这节课,我不知道是怎样结束的,我只记得当铃声响起时,我已仓皇而逃。
你或许会问我,在师范上学时怎能会没有这样的训练呢?是的,我不是师范专业,我是临时到学校来代课的。
放学时,校长找到我,通知我第二天听课!天啊!我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的课怎能经得起校长的检验?我祈求他放过我,等我的能力真正的成熟一些再来,他却笑着说:“有我帮助你,你成长得会更快!”说完留给我一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如果你觉得你没有足够的勇气大声说话,那就一遍遍大声读书吧!”他的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刚劲有力,一股无名的力量在我的胸中升起。
那天放学前我已经备好了第二天的课,为了能突破自己,我把课本带回家,在我的房间里大声朗读课文,一遍又一遍,直到我认为我的声音足够我的学生们听得见,喜欢听为止。
无疑,那堂课校长非常满意。课下,我带着深深地敬意感谢他时,他笑了,他告诉我,他刚刚参加工作时也曾有过这样的障碍,是大声读书帮助了他。那天我的第一堂课结束后,他跟学生们了解情况,知道了我讲课的声音太小,才用这样的方式帮助我,鼓励我,我内心的感激无以言说。
从那时起,我爱上了大声读书,大声读书给我带来了惊人的改变。数百人的公开课上我不慌不乱,面对无数家长我也能慷慨激昂的演讲……
有了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这些办法或许是我们自己寻找的,也可能是有人帮助的,但只要我们努力,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课下,我把我的校长写给我的这句话写在了一张漂亮的明信片上,然后偷偷地夹在了那个女孩的本子里,我相信,她看到这句话,一定会按我说的去做,她一定会很快战胜自己,充满自信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