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贼骤骤

很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了：

当时我跟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租住在同一个小区，因为离得比较近，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一天夜里，我正躺在沙发上看书看得入迷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朋友的电话，按下接听键就听到他急切的声音：你现在在哪？我说：在家，怎么了？在家等着我，我现在过去找你。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就听到敲门声。我刚一开门满身酒气的朋友一把推开我捂着嘴直奔卫生间而去，弯着腰对着马桶狂吐不止。吐踏实了，脸也洗过了，朋友从卫生间出来，径直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开始像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军阀姨太太般长吁短叹。

我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他，问他为何如此失魂落魄。朋友悻悻地说他女朋友跟别人好了，然后就开始泼妇卖街般，用极其恶毒的语言问候那对奸夫淫妇的父母，并诅咒两人未来生的小孩缺少某个排泄器官。

其实，对于朋友与其女友最近一年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相处状态我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会闹到如此覆水难收的境地，于是便询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朋友双手捧着脸，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在沙发里说：她说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看不到未来。

按理说我们是哥们儿，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应该跟他统一阵线，一起同仇敌忾地强烈谴责其女友见异思迁的不道德作为，但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样做。

我对他口中那个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女朋友还是了解的。那个女孩儿温柔贤惠，心地善良，不是迫不得已，绝对不会弃五年的感情于不顾，从此一刀两断，倒是朋友平日里的一些所作所为让我无法认同。

因为我们离得比较近，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会去朋友的住处小聚。每次到他家，他要么躺在沙发上用手机刷着小视频，要么沉迷于某五人对战网游激烈的厮杀，每每如是。而他的女友忙前忙后地张罗饭菜，待他酒足饭饱之后一个人刷锅洗碗、扫地抹桌。在我的印象里，朋友的女友是知书达理的，配他更是绰绰有余。

我试探性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之所以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最大的责任其实在你。

朋友迷糊了，仰起脑袋，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这个挨千刀的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我这儿伤口都感染化脓了，你还不停地往我伤口上撒盐。

良药终归要苦口，我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我心里想说的一股脑掏了出来：我们毕业三年了，对吧。你好好回顾一下这三年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换了多少份工作？哪份工作你能坚持半年。不是抱怨公司没前途，就是抱怨工作压力大，要不就是抱怨同事难相处、老板没人性，每天上个班心情沉重得像上坟一样。直到现在还拿着两千多块钱的工资，你难道都不觉得害臊？

下班回家，你像个大爷一样要么窝在沙发里看肥皂剧，要么拿着手机浏览网页、打游戏，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人家呢，给你洗衣服、做饭、收拾房间，任劳任怨，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你自己扳着指头数数，家务做过几回，帮过几次？

还有。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人家对你不离不弃，但凡你有什么决定都全心全意地支持你。你没有工作、赋闲在家，人家用自己的工资养着你、鼓励你，主动为你出谋划策，可你珍惜过吗？人家把自己人生最美好的三年时光都给了你，而你又付出了什么？

我只能说，之所以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是你把人家的心给伤透了。就你现在的样子，哪个女的愿意把自己的青春和一生的幸福押在你的身上？

朋友耷拉着脑袋，望向地板，一声不吭。

我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如果你再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不及时做出改变，别指望有谁会同情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你的处境也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你要是真的在乎她，就努力改变给人家看，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在那次伤口撒盐之后，朋友确实改变了不少，在工作上更加卖力，回到家也知道勤做家务，把家收拾得焕然一新，物品归置得井井有条。也曾努力挽回女友的心，把自己收拾过的家拍了照片发给女友看，把薪水翻了一倍的工资条发给女友看，却没有得到女友的任何回复。周末的时候主动约女友出来吃西餐、看电影，也被女友一一拒绝了。无奈之下，几乎算是哀求地给女友发信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再给我一次重新认识你、珍惜你的机会，可以吗？得到的却是女友的回复：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管他如何挽救，终究还是没能挽回女友的心。当着他的面把剩余的行李打包带走了，从此以后跟他的生活再无瓜葛。

两个月后朋友叫我去他的住处喝酒，理由是一个人太寂寞了，寂寞得晚上有时会怕黑。摆在茶几上的吃食全部都是外卖送来的，毫无温馨可言，吃得索然无味。只剩下我们俩不停地端起盛满啤酒的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他心里难受，淤积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或许酒杯就是那个出口，只需等他慢慢排遣，无需他人安慰言语。外人的劝慰，不过是隔靴搔痒。

已有几分醉意的朋友抽着烟，声音嘶哑着跟我说，他永远忘不了女友拖着行李箱离开他们租处时的情景：

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平时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在下台阶的时候，却能踮着脚将半人高的大行李箱一下提起，放在阶梯下的空地上。朋友有好几次伸出手去帮忙，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女友的手毅然决然地打开，冷冷地丢给他一句：不需要，我自己应付得来。朋友只能讪讪地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臂。

在小区门口拦下出租车，当女友把行李箱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弯腰踏入车内，随手关上车门的时候。朋友才意识到，或许这次别离就是永别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朋友的眼睛湿润了，被雾气笼罩的双眸目送着车子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或许是充满痛楚的回忆，再次触碰到朋友脆弱的神经，他一直咬着嘴唇强忍着，最终还是没绷住，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呜呜地抽泣起来，嘴里重复着一句话，只那么一句：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