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生病了，在村里的诊所挂了整整一周的药水，脸大了一圈，但仍旧没有好转。
徐奶奶眯着眼睛问医生：“啥时候能好
啊，孩子还得上学哪。”
“小慧这是感冒发热引起的肺炎，急不得，得慢慢治。”
“那得治到啥时候，怎样才算好？？”
“一声也不咳嗽，才算好！”
“小峰啊，都是一个村的，你得用点好药，贵点没关系。孩子还得上学哪！”
“放心。一会儿，我再给她开点药，咱两种方法一起治。”小峰医生饮了一口茶，起身去配药。
五月的傍晚，徐奶奶吃完饭坐在门前吹风，小慧低着头玩手机。
东边的邻居小杰妈喊话：“大娘，小慧还没好吗？”
徐奶奶朝东边偏了偏身子说：“还咳嗽哪！”
“那挺愁人啊，小慧上初二了吧！”
“对，初二。割了麦子就上初三了。”
小杰妈摇着蒲扇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你在哪给小慧看的？”
“村东头，二葫芦家。”
“二葫芦？”小慧插嘴道，“谁啊？”
徐奶奶笑：“就是给你扎针的那个人，人家给他起的外号。”
“那有大葫芦和三葫芦吗？”
“有啊，大葫芦是书记，三葫芦开超市的。”徐奶奶向林杰妈说：“她上学，不知道这些。”
“都一样，我家小杰也不知道这些。”小杰妈用蒲扇拍了拍腿又说，“你咋不带小慧去找哑巴瞧瞧，都说二葫芦舍不得用好药。”
徐奶奶看了眼小慧，“趁凉快，我带你去瞧瞧？”
小慧点了点头。
哑巴的医术的确比二葫芦厉害，挂了一周药水后，小慧的病好了一半。不发烧了，只是有点咳嗽。
中午，哑巴拔出针说，“好了，好了，可以去上学了。”
徐奶奶上前摸了摸小慧的额头说：“倒是不发烧了，就是我听她还咳嗽，要不再挂几天好利索吧！”
“不能打了，你看你孙女两只手背都是针眼，都没地方扎针了。”
“二葫芦说什么时候一声也不咳嗽了，才算好。”
哑巴点燃一支烟讲：“那小兔崽子哄你哪，这病，三分靠药，六分靠养，还一分得看心情。”
最后，拿了一些药，徐奶奶才安心。
下午，徐奶奶背着书包送小慧去村西边坐车。
“今天星期天，到明天星期一，正好上课对吗？”
“是。”小慧接过书包，“你别送了，我自己过去。”
“那我去超市给你买点东西。”
“不用了。”小慧不想再多花钱，但徐奶奶还是买了大袋水果和面包，哑巴说了，病好六分靠营养。
“师傅，到五中停一下车，我家学生上学哈。”徐奶奶够着车窗对司机说。
“哎，知道了。”司机笑着点头，这条线路旁的村民，都熟悉得八九成了。
第二天清早，天色微亮，徐奶奶扛着锄头去地里锄草，待日上三竿，才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回家吃饭，走过大桥，远远看到小慧坐在大门口，心顿时凉了一半。
“怎么了？”
“发烧。”
“又发烧啊？多少度？”徐奶奶擦了擦手去摸小慧的额头。
“上午是三十八度。”
“吃药了吗？”
“中午和晚上吃，早上怕困就没吃。”
给小慧做完饭，徐奶奶去了趟小杰家。去年，小杰妈生了一场大病，各级医院瞧遍了，中医西药也都吃了，但仍不见好转。后来，去左庄找了一个神婆看，回来烧了些纸，不过两天就痊愈了。
“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小杰妈揉着一团面说。
徐奶奶附和着：“我就是觉得邪乎。你说上午发烧，下午就没事。”
“是，晚上去找左婆看看。也花不了多少钱，你给她买盒好点的烟就行。”
“行，今天晚上我就带小慧过去。”
根据小杰妈的指点，徐奶奶兜里揣着一盒中华香烟，带着小慧去左庄。
“有那么神吗？”小慧不屑地问。
“到哪咱啥也别说，看看她咋说不就知道了。”
“她肯定说我少了一个魂儿。”
徐奶奶拉了拉脸：“别瞎说。”
左庄大桥边，第一排房子，刷红漆的大门就是了。
徐奶奶把烟放在偏室的竹篮里，又放了五十元，然后才推门进去。屋内光线混乱，供着不知名的神仙。
“来了。”左婆婆掐灭烟，起身“快坐吧！”
“哎，这几天孩子不太舒服。这不，找您瞧瞧嘛。”
左婆婆点燃三炷香，嘟囔了几句，便开始和徐奶奶聊家常，论辈分。香燃到三分之一，左婆婆转头看了一会儿说：“没有实病。这孩子胆子小，不知道在哪吓丢了一个魂儿，心里不舒服，憋了一口气。我教你个法子，把魂儿叫回来。要是好了，就回来还个愿，要是还没好，就别回来了，让她爸妈带孩子去县里的医院检查一下。”
回到家，小慧揣着一团凉凉的纸团早早上床休息，徐奶奶按照左婆婆的指点烧香烧纸。
该用的法子都用了，如果还不好,只能让儿媳妇回家一趟了。我这老太婆没去过大医院，也不识字，徐奶奶叹了口气。
第二天，小慧量了体温确实不再发烧了。左婆婆确实厉害。
“不发烧就好。”徐奶奶盛了大碗鸡肉放在小慧面前：“多吃点肉，我听你还咳嗽，等不咳嗽了再去学校。”
小慧叹了口气，吃完饭便躺在床上玩手机，困了就睡觉。
又过了两天，徐奶奶看小慧仍然不时的咳嗽，整日没有力气的样子，决定打电话让儿媳妇回来一趟。
晚上八点多，小慧拨通徐爸的电话，递给徐奶奶。老人家耳背，举着手机，跟叫阵似的，“你们两个人怎么也得回家一个。”
“对，有一个月了。也吃药打针了，也找左婆婆瞧了，就是没好啊！”
“我也不识字，你们得回家一个。再拖下去，耽误学习啊！”
……
徐奶奶举着手机递给小慧，“我不会挂电话，你看看是挂了吗？”
“挂了。他们回来吗？”
“回来。我跟他们说了，怎么也得回来一个。过年不回家就算了，这回得回来。”
过年的时候，我妈想回家的，是我爸不愿意回家，小慧在心里想着，没说出来，免得奶奶又开始絮叨家里钱紧。
五月末的傍晚，小慧坐在县医院门外的小摊边哧溜溜地吸面，徐妈妈翻着一沓沓的化验单。验血验尿，查肝查肺，还做了一个CT，最后医生开了一瓶胃友，说孩子没事，就是胃不太好，多补补就行了。
“天这么热，你怎么穿这么长的裤子？”徐妈拿出纸巾给小慧擦汗。
“我的裤子都是这么长的。”
“不热吗？我看人家小姑娘都穿那种背带裙，又凉快又好看，明天正好星期五，我带你去几条裙子，等星期一再回学校。”
“阿嚏！”
“怎么了？”
“撑的。”
“哼，没出息。”徐妈拉起小慧的手，“走了，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