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木记
朱玉林

巷口老槐树的根,在地下盘桓得比树冠还阔,这便是定力了嘛。我总见李师傅蹲在槐树下刻木,刨花像碎雪似的落在他糙裂的手背上,他也不拂,眼里只映着木头上的纹路。
旁人都劝他改做红木家具,挣钱快哩。他只摩挲着手里的老枣木摇头:“木性和人性一样,急不得。”那年他要刻一套《二十四孝》,选的是院里枯了十年的椿木,有人笑他:“死木疙瘩能刻出活气?”他不搭话,每天天刚亮就开工,凿子“笃笃”敲着巷晨,刻到月上墙头,刻刀在指间转得比流星还快。
有回我见他刻“卧冰求鲤”,冰纹刻得细碎,鲤鱼尾巴却要蓄着力似的。他忽然停手,往木头上哈口热气:“你瞧这木纹,顺它走刀才不较劲,跟过日子选对了路一个理。”说罢手腕一沉,刻刀斜挑,鲤鱼的鳞便活了般翘起来。
三年后这套雕件展出,最打眼的是那截椿木的疤,被他刻成了鲤鱼跃出的冰洞,包浆温润得像浸了百年月光。有人出高价买,他还是摇头:“这木跟我熬了三年,早是老伙计了哟。”
如今老槐树又发新芽,李师傅的刻刀还在走。原来所谓定力,不过是把心钉在选好的路上,任风刮雨浇,也像老木扎根似的,慢慢就熬出了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