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总在四月第一个周三落尽。我习惯将数学课本卷成筒,倚在二楼窗框捕捉她的剪影。她走路时像株初春的柳树,蓝白校服总比旁人熨得平整些,马尾辫随步伐荡起的弧度,恰好是正弦函数最完美的波形。
每周三下午第三节课,她会牵着圆脸女孩从紫藤廊穿过。我计算过,从她们教室到女厕需要经过我的窗前三次。为此我当了两年物理课代表——收作业时能光明正大站在走廊,看阳光在她睫毛上融成蜜色。
那天她发梢别了枚樱花发卡,花瓣飘落时恰巧停在我摊开的《飞鸟集》上。我夹着这枚粉色标本,在放学后的空教室写下第一封未寄出的信:"你经过时,连尘埃都在跳圆舞曲。"
毕业典礼当天,我在光荣榜角落发现她的名字:高二(3)班 林莉莉。这三个字让我打翻整瓶蓝墨水,洇湿的校服口袋却揣着更滚烫的秘密——从班长那里偷看的会考名单上,有她的QQ号。
网吧键盘凝着经年的油腻,我反复擦拭才敢输入那串数字。验证消息删了七遍,最终发送:"看过你捡起操场上的雏鸟"。她头像在深夜两点亮起,是只打盹的布偶猫。
"你是?"
"路过的人。"
我们聊起图书馆第四排的《雪国》,她不知道我手心的汗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浸成了波浪纸。
六月八日下午五点,我冲进网吧时淋透了半边身子。查分系统崩溃的提示页在闪烁,她的对话框沉寂如冬眠的蝉。
"我们学校有天鹅湖",我对着灰暗头像自言自语,"湖心岛种着你喜欢的蓝花楹"。窗外暴雨砸碎霓虹灯影,键盘缝隙里积着隔夜的烟灰。
凌晨三点收到她的回复:"考砸了,可能去北方"。我盯着这句话直到晨光爬上泡面桶,把天鹅湖照片拖进回收站。
同学会包厢里,她坐在旋转彩灯照不到的角落。栗色卷发代替了马尾,指甲染成雾紫,却还在奶茶里加双份珍珠。"莉莉现在做童书插画",班长递来的酒杯映着她耳垂上的小月亮。
KTV里我点《晴天》,她跟着哼唱时睫毛在脸颊投下栅栏影。散场时我们落单在电梯口,她忽然说:"以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窗后看我"。
公司楼下的梧桐树长了十五年,树瘤恰似心形。我数到第两百三十片落叶时,她踩着满地碎金走来。
"其实当年收到过奇怪私信",她摩挲着树皮纹理,"说图书馆《雪国》第137页夹着樱花"。我送的银项链在她锁骨间晃悠,坠子是她当年发卡的同款。
深秋的风裹着我们的呼吸盘旋而上,最后一片叶子落在她发间时,我听见十七岁的自己穿过时光说:"现在补上那句早安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