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我管辖的片区终于有一起命案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顾不上再等 3 分钟，放下刚倒满开水的杯面，套上外套，戴上帽子，赶去现场。
我和同事驱车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这里的单元楼低矮，没有电梯，楼前面狭小的空地有几个老太太。他们屁股底下的塑料凳子颜色款式没有重样的。我来的时候，老太太们正在神情严肃的讨论着什么，看我来了，齐刷刷的盯了我一会儿，而后转而用我听不到的音量轻声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远处的石椅是两个在下象棋的老头，他们同样神情严肃，只不过对象不同。
报案的蔡大妈从楼梯间跑出来迎接我和同事。她身边牵着一只金毛。她一边带路，一边跟我说她是怎么发现屋里死人了。
「警察同志啊，我现在就一个人住。老伴死得早，孩子呢，也都搬出去住了。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周末儿女们带着孙子过来，才稍微有点生气。我的孩子担心我一个人太孤单了，就让我养了这只狗。一开始呢……」
我看出来大妈很久没人听她说话了，但为了能早点干完活，我还是打断了她。
「大妈，您向我的同事报案的时候，说到是你的狗先发现的。能跟我具体说说吗？」
沿着楼梯不断向上，我们很快到了案发现场。蔡大妈发现自己说多了，赶忙收住自己的养狗历史，转而在公寓门口手脚并用的像我们讲述当时的经过。
「我呢，是住这家对面。今早吃完早餐之后，我就想带甜甜，就是这条狗出去遛遛。可我还没吃完稀饭，它就很反常，一直站在门口叫唤。平常就算叫唤，我喊它名字他就停下了，可这次叫了他还是一直叫。我以为这畜生急着出去遛弯，粥没吃完就想先带它去遛遛再回来吃。我一打开铁门，正要拉着它，它却停在对门门口不动弹，还一直看着我叫唤。我想啊……」
我心想，这大妈学过意识流吧，几分钟的时候她是打算讲一天吗，到现在还没说到点上。我再次打断大妈的滔滔不绝。
「您的意思是你要遛狗的时候，狗先发现了异样是吗？」
大妈连连点头，摸了摸身旁狗的头。
「那可不。这间屋子的主人早就不住这里啦，他把房子租给别人住。租客没多久就换，我都认识不过来。就这一个，我都没见过他几次。你不知道那些租户有多吵。隔壁老王把房子租出去就不管不顾了，遭殃的可都是我呢。」
大妈趁我不注意要开发牢骚的头，我赶紧制止。
「您说狗一直叫唤，然后呢？」
大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狗，一脸自家孩子拿了三好学生的高兴劲儿。
「我家甜甜可聪明了。它一般不会这样，所以它一叫唤，我就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不对劲。然后啊，我就看到隔壁的房间没锁，虚掩着。当时我想可能人在屋里呢，就朝里面喊，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没人答应我，我想可能出去倒垃圾什么的，就想走了，可这狗就是不走。我被它叫的心有点慌，又有点好奇，就推门进去看看。一进门啊，我的天啊，那味道就跟这狗很久没见我一样，一下子就扑上来了。」
我记下了「门没有关」这条线索，接着问大妈。
「您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动到房间里的什么东西？」
听我说完，大妈的眼睛突然张的好大，连忙向我摇手，像在驱赶肉眼看不清的蚊子。
「小伙子啊，我看到都吓的不轻了，哪还有心思乱动啊。」
我合上手上的笔记本，向大妈道谢，大妈很热情的招呼我进她家里喝杯茶，我以公务在身拒绝了。
我走进屋子，现场的调查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只剩一个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我看了看房子，看得出来很老旧了，装饰风格感觉像是上个世纪的，古朴而陈旧。大面积的白墙没有多少装饰，曾经挂了一些相框，但已经被屋主取下，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白色方印，在发黄的墙上很是显眼。房间的门是刷了一层黄颜色漆的木门，门的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完全不割手。
我回到房子的客厅，抬头看了看头上方空荡荡的绳圈。已经完成刑侦的同事向我打了声招呼，提着工具箱走了。临走前他打开了厨房的窗户，新鲜而刺骨的空气灌入屋子，推动着绳圈小幅度的晃动。
我走到窗户旁向下望，救护车已经开走了。刚才略显拥挤的空地宽敞了很多，老头们还在下棋，两个人似乎从刚开始就没动过。老太太们则挪了地方，唯一不变的是，她们仍然沐浴在冬日温暖的阳光里。
风继续吹，冷风吹得我开始打哆嗦了。我想这起命案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就一个人想不开在出租屋里自杀了。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概括一条生命的结束，感觉怪怪的。
老在这里待着挺没劲的，还阴森森的。赶紧走吧，我心里想着。
正当我要走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很细微的声音。此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警笛声已经远去，大妈们也稍作休息，停止了叨叨絮絮。我闻声转过身，声音是从绳圈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发出来的。上面杂乱的堆着五颜六色的书和本子，桌角还掉落了几本，和皱巴巴的报纸散落在四周。在桌子上的一堆书最上头，有几本迎着风书页翻动着，发出纸张摆动清脆干瘪的声音。
我在想要不要把窗户关了的时候，我看到其中一本有点不一样。白纸上并不是印着黑色规整的铅字，而是歪歪扭扭的字。
显然那不是书，而是一本本子。我走到书堆旁，好奇的拿起本子，想看看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每一页都写的密密麻麻的。
原来这是一本日记，而日记的内容让我感觉到，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命案，不只是自杀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