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已近八十高龄,身体还算建康,洗衣,做饭,甚至能在手机上与人聊天。
一九四零年,襁褓中的母亲遭遇灭顶之灾,身为杨虎城西北军十三团团长的外祖父杨志良,在金盆与日军展开血战,最后寡不敌众,以身殉国,临终前他嘱托警卫员,如果冲出去一定要把海莲抚养成人。
警卫员二娃,在外祖父的掩护下冲出重围向中基方向奔去。
位于山西省南部的中基村在黄河边上。半夜,宁静的夜里,襁褓里的母亲不住的啼哭,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外婆惊恐的打开房门,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慌忙地闯了进来,当外婆看清来人是警卫员二娃时,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二娃急匆匆讲完部队遭遇不幸后,外婆几乎昏死过去,然而 时间紧迫,她只能压抑心中的满腔悲愤把母亲交托给二娃,自己带上年幼的舅父逃进夜色里。二娃将嗷嗷待哺的母亲放入羊皮袋内,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渡过黄河,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尘世间。
二娃带着母亲回到自己的家乡,河南西部边缘重镇……故县镇。妻子熬碗米汤哺给母亲,然后与丈夫商量着办法,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把母亲与结拜姊妹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作了交换。为了母亲,为了将军的后代,他们两家同时付出了别离之苦。
那个叫二娃的,就是我后来的老姨夫,妻子是我的老姨,抚养母亲的是老姨的好姊妹,也就是我河南的外婆。
外婆的家距故县镇不远,但很偏僻,是一个小山村,现在叫赵村。
母亲在赵村,在外婆的养育下渡过了欢乐的童年,外婆视如己出的培养母亲读完高中,考入师范然后工作在西安临潼医院里。结婚时,外婆告诉了母亲的身世,并拿出一个精致的樟木小箱交给母亲,说这是你亲生母亲分别时留给你的。母亲伤心的哭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一块写着母亲出生日期的丝娟包裹着两枚戒指五块银元。他不愿接受现实,但他知道了自己的根在黄河的北边,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心里从此多了份寻亲的念想。
一次,在回家的列车上,临座的旅客是位山西人,闲聊间母亲向他打听,母亲说“我们是老乡,我的根在山西,我的父亲叫杨志良”,那人忽然惊鄂的挣大了眼睛,“你是杨团长的后代?”母亲点点头,那人说,“你应该还有个哥哥,听说在到处寻找你的下落,费了好多周折终无音讯”。母亲眼里流着泪水,把地址告诉了山西人,希望他能帮忙转达。
消息传入中基村,舅父喜出往外,他沿口信索至那人,证实了火车上的奇遇,并知道母亲在西安的医院里工作,以及河南(故县镇)巩县的大概地址。舅父到处张贴寻人广告,寻遍了河南省巩县的所有地方,但是,没有妹妹阿莲的下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交通不便,人口流动控制严格的环境下,舅父的寻亲之路是可想而知的,后来才知道,是地方话的口误错把‘’故县镇”说为‘’巩县镇‘’导致舅父费尽了周折。
早已从城市下乡到农村的母亲,在艰辛的生活里,也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亲人的希望,
转眼到了一九八八年,麦收后爸爸终于走向了寻亲之路。
爸爸从灵宝市的故县镇越过黄河,转辗几日后,在风陵渡民政部门的帮助下来到了山西省芮城县的中基村,见到了花甲之年的舅父及年迈的亲外婆。舅父老泪纵横,和爸爸彻夜讲述过往之事。亲外婆在失去丈夫,别离女儿之后,领着舅父逃进大山,思念,痛苦的折磨着她,整天流泪不止,最后哭坏了眼睛。日本投降后才和舅父结束了逃亡之路,回到了中基。
母亲也旋即前往与亲人相聚。那一时刻,骨肉相连的亲情无不使人为之动容,亲生外婆与母亲舅父相涌一起,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向世人倾诉着五十年的生离死别之苦。
母亲把消息也告诉了河南的外婆,外婆高兴的说:终于团园了,你要善待每一个有恩于你的人们,是世间的大爱承救了你的生命。
如今,河南外婆和山西外婆都已去世,年迈的母亲和舅父常常在佳节嘱咐不要忘记给故去的亲人们燃香焚纸,包括英年早逝的外祖父。
这是我的家事,也是母亲的传奇故事。愿母亲和舅父两位老人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