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母亲六十寿辰
印象中,母亲这些年总是一个样子:不停的忙碌,没有闲歇的时候。不论是日常餐食,还是耕田种地,麻利得不行,连着说话也是风风火火,直率清爽。于是,心中的母亲总是这般模样,丝毫没有过会老的概念。
今天一天忙碌下来,尽管母亲一如既往这样来去匆匆、急急忙忙,我却不得不在腰酸背疼的夜里,发现自己不再年轻,而母亲也真真实实迈进甲子之年。
我曾一直年轻的妈妈,居然老了!
三十多年来,我少与母亲分离。即便前些年,各地奔波,也总能在归家之后,与母亲相守。如果说这些年,在母亲身上我还有做得些许值得肯定的事,那便是我能常常与母亲唠唠嗑、扯扯闲谈吧。
母亲是家中老大,七姊妹的家庭,置放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可以想象她所经历和承受过的苦难。十七岁时便嫁给了父亲这个倔老头子。偏偏四十多年来,俩人相守相携,少有矛盾。与父亲的火爆和固执相比,朴素、温和的母亲用心温暖的这几十年岁月,足以让我们儿孙去琢磨和体会这些年华当中,无声的宽容与爱。
为儿三十余载,母亲有太多的往事让我铭记。印象里有那么几件,一直想写写。
还记得是刚上小学的那会,家中困顿。父亲因而常年在外务工,剩下母亲带着我们哥俩。那年月,处处是穷窘的景象,男人外出,多为迫不得已。即便今天我们经常讲留守,讲关爱,而那年月哪有而今这所谓留守衣食无忧、活计清闲的轻松。按我的记忆,大多父亲外出,基本是当了甩手掌柜。连外出的路费都要东拼西凑,断断是没有留下过家中缴用的。少则一两月,多则半年一年,家中老婆孩子,基本上得自给自足。可惜这样的境况,我只有在长大后才能懂得。记得有一次,遵循老师的要求,上学前问母亲要一毛钱买练习本。母亲的回答是先去上学,明天再给。可年少的我,怎能料到母亲连一毛钱都没有呢?执拗的围着母亲哼哼。当时恰好一位邻家伯伯来找母亲换工,不知是面子作祟,还是我执拗的无知惹恼了母亲,一向温存的母亲,在父亲动不动就武力教训我们时,总是站出来护着我们的母亲,硬生生扯起一束竹枝,边打边赶着我,从家一直到学校。疼痛在当年早就一闪而过,而关于母亲少有恼怒和有些突兀的这段过往,却这样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跟母亲唠嗑时,偶尔提起,母亲总是郝颜不已的样子。当年岁越大,看到母亲的这个样子,让我扎心不已!有些往事,或许有对错,但让对错演绎的那个年代、那些偶然的缘由,或许比事情本身更让人唏嘘和感叹吧!
随着哥上县城念书,家中的压力日益增大,父亲便少有在家的时候。没有太多门路,父亲只能更多的待在工地,而家中就剩下母亲带着我。而叔叔家同样就剩下婶婶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妹。这样的时候,大概有五六年,直到我高中毕业,外出求学。这期间,有些事,一直印象深刻。
一件是母亲和婶婶带着我搞双抢的事。那个年代,之所以有双抢这个说法,我想也就是当年生产力水平低下的缘故吧。没有今天农村只种一季水稻的清闲,也没有而今机械化操作的高效。为了温饱,种两季,还要因着时令抢收抢种。父亲和叔叔外出,哥哥也经常不着家,家中双抢就剩下母亲、婶婶和我。如今想来,一直以为自己辛苦了:天天起早贪黑,甚至尚是少年却不得不作壮劳力用。却偏偏不见当我尚在睡梦中时,母亲便要早起做饭、喂猪、浇菜;晚上收工后,她还要做饭、洗衣、收谷。更没有想到为了抢时令,她前前后后要到处换工。如今想来,那时的母亲,犹如机器一般,至少要紧上发条忙上十来天!而我却在几天的劳作里,以为居功至伟,还时不时要发发牢骚,翘翘辫子。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笑呵呵的哄着我。想方设法让我吃上肉,吃着蛋。而今想来,那时的母亲,内心是何等的坚韧!为这个家,把困苦、辛劳、窘迫当成自然要面对的问题,坦然接受、默默前行。这样的母亲,该有多爱这个家,爱这个家里的我们!
我从未见过母亲有过半点埋怨。在难的时候、累的时候,总是默默劳作!偶尔也曾见过母亲偷偷抹眼泪,却从未停下手中的活计!也许就像前面,母亲曾恼怒的打过我,我也当真记得当年一定痛过,但相比那些年、那些困苦的时光,我更记得我的母亲,用劳作,撑起我成长的每分每秒,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
高中我就在家门口的中学就读,也是为数不多的走读生。如果那个年代的你,曾在学校寄宿,你一定懂得那种生活的滋味!至今,很多老同学仍不时跟我念叨在我家打牙祭的日子。当然,很多人仍会感谢我的母亲。可以自豪的说,当年的时光,或许穷窘,但我感谢母亲善待过我每一位上门的同窗。没有大鱼大肉,甚至鸡蛋都要拿着换钱,但母亲如待我一般,想尽一切法子"款待"那些在学校"受苦受难"的同学们。油炒饭、芋头丝,这些在我同窗们记忆里的专有名词,我想便是对于母亲善良、温暖最高的褒奖吧。
自到长沙工作之后,母亲便一直在照顾我和哥的生活。于是,在家的日子便少了起来。而往往假期归乡,我总是听邻居叔伯婶子们跟母亲说,她不在,感觉平日里都没什么味道了!而我们每次回来,家中也总是很热闹,叔伯婶子们都会来坐一阵,跟母亲唠嗑扯谈。也许,母亲的好,就是这样渗透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和片段里吧。让每一个与她相熟的人记得、向往。
就这样,我一直年轻的母亲,青丝变白发、红颜添褶皱,走到今天的六十岁。平日里,我时常埋怨母亲是个粗线条,不精致不细腻,而每次母亲沉默以对的那刻,我分明听到自己内心懊悔的声音。此刻,笔头留下行行字迹,而脑海播放的是我记忆里,三十多年,母亲的模样。便会觉得自己文字的无力和苍白!但我仍想认真的写下:
妈妈,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