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等你开学了,到时候舅舅会送你回来,妈妈在车站等你们。作业写完了没有?”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写完了嘛!”
“妈妈知道,故意问你的,看你有没有因为玩忘记了。”
“……”
挂掉电话,金枝看着手里的电话,愣了几秒钟,突然想起工作还没做完,赶紧起身去厨房继续洗盘子了。
儿子远在千里之外的娘家,每到寒暑假就会去娘家。儿子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幼年时光,离开的时候纵有不舍,但这里毕竟还有孩子的奶奶,文松的父母。
晚上下班回来,金枝拿出了家里的相册,翻看着。“很多照片都没有带过来,还在娘家呢,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儿子第一次能够看懂照片的时候还问过我那是谁呢!”金枝似是自言自语。
2.
自高中毕业,文松就一直在深圳打工,我跟他还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到现在也得有十来年了。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金枝当年才十七岁,初中一毕业就立马投奔了当时在那里打工的舅舅。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现在的小年轻们,哪里轻松就到哪里去,那个时候都是哪有亲戚朋友就往哪里去。
金枝陷入回忆,那个时候做过很多工作。没有专业技能,一直在流水线上做着机械的工作。先后换过几个工厂,还记得有次去面试,面试官还拿出了一份试卷!金枝展开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些化学知识!
“我要是文化知识水平这么高,我早上高中了,难道还来这里打工!”金枝在心里愤愤不平。
即便如此,金枝还是硬着头皮把考卷写完了,本想直接走人,一想到兜里只剩下51块7毛钱,她就又重新坐了下来。
“我再去别的厂找找吧!”出了这家日化厂,金枝向东边的工厂走去。
第二天,金枝又继续去找工作,路过那家日化厂的时候,她特地看了一眼,“我得看看,就这样考我们的,我都不信他能招到人!”金枝总觉得这家工厂太苛刻,竟然以考卷的形式来招人!自己都不会,别人更不会。金枝之所以这样自信是因为出来后她跟同来找工作的女孩子们聊过,她们大都来自于云贵川地区,小学都没上过就出来工作了。想想也是,自己之前所在的工厂不就有很多那些地方的人?
工厂的大门口只用一张红纸就把这次考试通过的人名写完了,金枝一看,“我竟然是第三!哎呀,看来大家的水平果然都不怎么样啊!我在学校的时候化学成绩也是比较靠前的,只不过是倒着数的!哈哈哈哈……”
3.
“金枝,明天我过生日,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这是同组的姐妹玲玲,她跟金枝差不多同时来的,那次考试她没通过,但是另一条线的组长是她老乡。
“我就不去了吧,我不太喜欢那种场合。”
“哎呀,没事的,组长也去,还有我们线上的其他几个姐妹,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看着玲玲殷切的眼神,金枝只好答应。
到了地方,金枝发现里面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金枝,你来了,这是我男朋友,那几个是他同事。”玲玲为金枝进行介绍。同组的几个女孩子来得比金枝早,她们是逛街的时候直接过来的,白天她们去逛街,金枝在家里把床单被罩什么的洗了才过来,所以比她们要晚。
落座之后,大家就没有客气地开吃了,金枝累了一天刚好饿了,于是她也没说什么就拿起了筷子。一顿饭吃完,金枝瘪瘪的胃又重新鼓了起来。他们说要去唱歌,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KTV,都是一些露天的唱歌台,需要投币,一块钱一首。
“你们去吧,我怕我一开嗓,老板都要哭了!”金枝知道自己的嗓音,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但是她不想唱。
“哈哈,那好吧,你听我们唱。”
金枝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他们的声音,令金枝感到头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去呢,以后不要再听他们唱歌了,真要命!”
金枝起身跟他们告辞,玲玲她们明显还在兴头上,于是金枝只好一个人回去。
“你也回去吗,我也要回去,那边有段路的路灯坏了,我送你吧。”这是文松的声音,只是当时金枝还不认识他。
一路上,金枝自顾想着别的事情,来这里已经三年了,换了两三个工厂了,来自周边省份城市的年轻人们让这个城市也变得朝气蓬勃。自己在这万千洪流中真是渺小啊,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三妹和四弟还在上小学,二妹马上就要毕业了,母亲说到时候让她也来这里……
“你叫金枝?刚才听到你的名字就觉得你很贵气!”文松没话找话。
“哦,这是我妈给我取的,我家三个女儿,分别是金、银、玉,我妈希望我们将来不要跟她一样,希望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难得,金枝竟然告诉了他,或许是因为他的气场让金枝感到安心,所以说话也没什么保留。
“你来这多久了?”
“三年了吧,刚毕业就来了。你呢,做什么工作?”
“那也没多久,我比你早来两年,现在在家具厂工作。”
“家具厂?是做家具吗?”金枝产生了兴趣,因为爸爸也会做木工活,家里的桌子凳子柜子什么的都是爸爸亲手打的,金枝小的时候还帮过不少忙。
“我们不是做简单的那种,是做雕花啊什么的,主要用于出口。”
“外国人也喜欢雕花?”
“对啊,高档家具上的雕花可是非常精美!”看来文松对自己的工作十分满意,一说起来竟滔滔不绝,刚才吃饭的时候都没听见他说出几个字。
在这种对话氛围中,不知不觉竟也很快回到了宿舍,洗漱好之后,金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梦里她,仿佛梦到自己嫁人了,正在办婚礼,弟弟妹妹们很开心,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看起来虽然忙碌,但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可是,金枝费力想要看清新郎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醒来之后,金枝回想起昨晚做的梦,脸颊上就像晕开了一朵刚睡醒的睡莲。
4.
“给你买部手机吧!”
“不要,那么贵。”
“有了手机打电话就方便了,我俩打电话也方便,你给家里打电话就不用老是去排队用宿舍的电话了。”
文松说的不无道理,只是金枝觉得这太贵了,要是让自己买,肯定是舍不得的。虽然文松说他给她买,可她总觉得钱应该攒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但文松或许不是这样想,他只想与她说话的时候方便,想听她声音的时候能够立刻听到,这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最终文松做主买了那款最新的,红色的翻盖手机,索爱。虽然金枝还是觉得有点贵,但仍阻挡不住内心的幸福。
以后的日子,电话就多了起来。可是,也没开心太久,那个年代,是一个不能在街上持电话打电话,脖子上手上耳朵上不能有任何首饰的年代,甚至是包包,哪怕是挎在肩上或者提在手里。总有那么一些人,看不惯你的幸福。
金枝的话还没说完,虽然是用两只手拿着电话,可还是没有保住自己的那个刚买了不到俩月的手机!坐在摩托车上的那个人差点把金枝的耳朵给揪掉!金枝的耳朵跟前挂了点儿彩,所幸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没了就没了吧,我也追不上他们!”虽然金枝这样自我安慰,可还是觉得有点伤心。
“当初都说了不买手机了,这下好了,还没用俩月,就没了!”金枝对文松抱怨。文松只说“你没事就好,没了我们再买个新的,听说前两天又出了一款新的,哪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都已经这样了,金枝只好作罢,再心疼也是要不回来了。
“这比别的人好多了!”金枝这样安慰自己。
那个叫小红的人在街上走着,突然发现前面地上有一个钱包,她刚捡起来打算看看里面有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就有人过来说是他的。小红便说:“既然是你的,那正好,省得我去派出所了。”本以为那个男子拿到钱包后就离开,可那个打开看了看钱包,竟然说钱少了!少了两千!小红真是有苦说不出,附近也没摄像头,更不用说谁能从那里经过刚好看到这一幕了!最终小红赔了一千块,在心里诅咒了那个人千万遍,顺带问候了他家的各路祖宗。
“一千块买个手机还得剩下点呢,还好我只失去了一部手机!”金枝心里暗自庆幸。
5.
再后来辗转了几个工厂,金枝的手在一家电子厂操作机器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在还没拿到单位的赔偿之前,都是文松帮忙付的医药费,二妹虽然也在帮着照顾姐姐,但有些体力活男士还是比妹妹劲更多点。跑上跑的体力活基本上都被文松包揽了。在家休养期间,文松对金枝说:“以后你别上班了,我养着你吧!”金枝先是一愣,随即又乐开了花。她没有明确回复,但心里已经对这个干活多说话少却总能击中要害的男子倾了心。
后来遭到家里的反对,金枝试图反抗,文松也做着努力,可那天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后来的一天在家里闲聊,小妹说:“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文松姐夫落寞的身影。他和父亲在前面走着,他走的非常快,也没有等走得稍慢的父亲,连头都没有回。我远远地看着,后来看到大姐你从后面追上去,他还是一直没有回头,不知道姐姐你有没有喊他,他就是那样走了,我看着都心疼!”
“怎么能没有喊呢?我喊破了喉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我追到车站,和他讲明,明确告诉他,即使他远在天边,我也是要追随他的啊!离开他,我就不再是我了!”金枝在心里这样告诉小妹,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6.
相隔千里,但婚礼还是要办的,简单宴请了一家人。母亲说嫁太远所以不用专门办酒席了,但村里知道自己出嫁消息的人还是自发来了。看着他们,虽然没有洁白的婚纱,没有高级的洋房,但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两颗热情且年轻的心呢?
文松提前一天来到了县城,金枝在家里待着。这场简单的婚礼真的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婚礼当天,文松一家人从县城过来,把金枝接到了县城的宾馆,中午大家一起随便吃了个饭就算正式结为夫妇了。
后来说去补拍婚纱照,但到现在都还没有去拍,儿子都要上小学二年级了,家里还是没有一张婚纱照。
“这次回来一定得拉着他去拍了,不能再拖了!”金枝下定了决心,“等过年他回来的时候再跟他好好说说。”
7.
都说这样的婚姻不幸福,金枝看着自己,看着这个家,哪里有不幸福可言?现如今,俩人已在金枝的娘家县城买了房,过完年就可以拿到钥匙了。儿子现在也已经上了学了,看着家里墙上贴的满墙的奖状,金枝恨不得跑到喜马拉雅山顶上向世人展示她的幸福!
这一场爱恋,跨越了千山万水,也正是这千山万水才让他们懂得幸福的来之不易。
谁说幸福的人的幸福是相同的?金枝可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