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冲的创业老将——父亲和他的砂糖橘

石竹冲,梨树坳,亩田冲,我们家里的这员创业老将,年近古来稀,迎来了他的大丰收。

这里叫亩田冲,小小的砂糖橘,在比树矮的多,比草高的多的橘树上,挤挤挨挨地,金黄金黄地,甜甜美美地,挂着,摇着,挺着,搭着,很难想象,如果不是三年前,父亲果断做出这样的决定,如今不会结出如此甜美,丰富的果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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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里,二十多年前,可是我最怕待的地方,一路下来,有六丘田,大的有一亩多,那时候母亲生病,六岁的我,直到十五岁上高中,一直跟着父亲起早摸黑,到这里插秧,割稻,扮禾,又插秧,割稻,扮禾,那时候种两季稻,别人家里劳力多,同样的亩田数,可能一个星期就能搞完,我们家得忙活二十天,手上,脚上全是伤疤,和蚂蟥,蜈蚣,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虫子,甚至蜇人的虫子,打尽了交道,让我畏惧的,还不是这些,是两边阴森森的树林和顶上头那口池塘。

因为曾经有位好心的伯伯,在发大水的时候,为了帮我们护住底下的庄稼,只身去封塘口,牺牲在了那里。虽然一直对他心存好感和怀念,但也早已记不起来样子了。虽然也曾卯着胆子,在树林中玩,采蘑菇,捡柴木,但是只要夜幕将近或者避开暴晒早早出门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害怕。而如今,这里成了果园,两旁的树木,也早已因为开发被砍,事未成,荒草丛生了,一眼望穿,似乎就不那么畏惧了,更何况,这里还有最好吃的东西在。

亩田冲的斜对面,是我家,叫梨树坳,还是在原坳的另一边又开了一个坳,才有的地儿,所属于石竹冲组。三年前,父亲开始种砂糖橘,很多人质疑,甚至嘲笑,这种山里旮旯,能折腾出什么果实来,这梨树坳,也没见着梨树一棵,别说对土质和环境要求比较高的砂糖橘了。

如今,左邻右里,甚至来自县城的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吃上一口山旮旯里的绿色水果。老两口,在服侍暮年将近的奶奶以外,每天最热闹的,最开心的也就是接待各路人马,前来摘橘,上来付钱,即便只是过来吃上一些,摘上一袋,甚或有人,趁他们没看到,赶紧进果园摘几个就开溜,卖一些,送一些,无所谓多少,不计较斤两,他们也是乐得自在。

是的,这是他养老的期待与乐趣。即便他的儿女,已经在城市安家落户,他不愿意待在城市,依旧守在这几亩土地上,耕耘出自己的事业。他虽然不曾大富大贵,却如他名字以后,建福,建设幸福。

是的,就在梨树坳这个小山坳里,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培养出了一对大学生儿女,他从来没有给人做工,创造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他16岁,爷爷伤了腿以后开始当家,身后还有三个弟弟,36岁才真正成家,40岁儿女双全。

对待儿女方面,正如他的事业,他吃得起负担的苦,也等得了成才的慢。他是村里少有的几个有远见的父亲,即便在当年母亲重病入院,家中一贫如洗,医药费都负担不起的时候,他依然坚持让女儿继续求学,让儿子复读,直到考上大学。

当年,有多少女同学,就是因为各种偏见和阻碍,未能正常升入高中,考上大学。虽然未必是遗憾,未必是不幸,但能在求学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意味着,我们的世界,更广,我们的机会,更多,我们的视野,更大,我们的后代,更好。他给我们创造的,远远不只是供我们读完大学,那么简单。

儿女也有了儿女。他的外孙女们,在他的果园里,嬉笑打闹,大的忙不迭地往所有人口袋里,装满她最吃的橘子,而且连声说,自己摘的橘子就是好吃,体验到了自然赋予的神奇,小的也试着攀上一颗小橘树,力气使不上,拧不断橘茎,就只能直接在树上剥起了橘皮,煞是可人。他在一边吧嗒着他最爱的烟,一边吧嗒着孙女们,多摘点,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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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创业这条路上,他纵横数十年,干过鞋匠,捕过鱼鳖,杀过猪,卖过煤,许多许多,又做矿木生意十多年,亏了又赚,赚了又亏,风里来,雨里去,霜无阻,学无碍,盗无惧,劫无畏,一直在折腾着各种生意,拉扯大一双儿女,有事没事还折腾房子,从土砖房,到红砖平房,又到两层楼房,再到装修美化,虽然我小时候种下的花花草草,在他的建设步伐中,没能幸免,但院落里平平整整,利利落落。

直到近几年,父亲渐渐感觉,身体上有些吃力了,他也不管别人怎么泼凉水,开始退而种树,种了好几亩砂糖橘,到邻镇的种植大户那里学习经验,引进苗种,守护培植,年年盼,常常念,终于等到了三年后的大丰收。

他早些年还修好了一个大池塘,天天割草喂鱼,一到过年时,满塘的鱼,乐坏了不少亲朋好友。

每次看到锅里白岑岑的鱼汤翻滚,我心里就感觉特别幸福,真的很希望,可以一直这么吃着父亲喂养长大的鱼,护养长大的橘子,市场里无论如何,是寻不到了。

也许,是秉承了他的基因吧,研究生毕业后,我没能在岗位上干多久,便开始创业了,直至现在。折腾的因子,似乎随着DNA,一直就在我的骨头里。

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宁肯别人欠我两分,我不可欠别人一分;一个人要有外援,但不可依赖外援;一个人不能好吃懒做……是的,言传身教,直至我们对于我们的后代,依然如此。

是的,即便我们事业挫败,我们没有放弃,奋而重整,即便我们负债累累,我们宁肯别人短我,也不肯短别人,即便我们也曾失魂落魄,也曾心灰意冷,但似乎,只需要那么一点光,那么一个机会,我们仍然会一往无前,路逢贵人相助,我们满怀感激,我们珍惜拥有。

站在小橘树旁边的他,虽然已显苍老,皮肤黝黑,两鬓斑白,背略凸,但依然一身正骨。他总喜欢两手背在身后,巡视左右,走路的脚步声,隔几个房间,我都可以很熟悉的辨认出来。小时候,最怕的,也就是他的脚步声,可如今,听着,却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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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看到电视里的硬汉子,我就会联想到我的父亲,像崇拜电视里的男子一样,崇拜我的父亲,而且随着年龄的长大,心智的成熟,阅历的增长,对父亲的崇拜与敬佩,与日俱增。

是的,这是一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老马,不服年龄不服老的一员大将,就是这样,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奋斗出他自己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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