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父亲像陀螺一样在屋子里转圈圈,明亮的灯光照在他那灰暗的脸上。他长长叹了几口气,对母亲和我说:“若还考不上,就在家老老实实种地吧,行行出状元,一切都是命!”
父亲在林业局干了一辈子临时工,每次选人转正他都沾不上边。多年的压抑,让他办啥事都变得万分心急:在地里干活又快又狠,在家里吃饭狼吞虎咽,就连说话也要一口气连上好几句。要是家里有点啥事,不敢想他该多为难。
那年我参加完中考,不是第一次,已经第三次了。上一次比上上一次强那么一点点,父亲老骂我蜗牛转世。慢吧,是真的,我承认从来都不会快,可偏偏又碰上他这急脾气。
“爹,我估计差不多,感觉应该比去年强一点。”我被屋里气氛熏染得撂出底气话。“前年交待差不多,离分数线差40分,去年差不多,又差15分,今年还差不多,不会差三、四分吧!平时第一名总比你高四、五十分。我看人家都上城里买行囊了,你让我咋办?也去买吗?不买和人家比着心里特他娘难受呀!”父亲的脸激烈地抽搐,说出了这些激怒我的话。香烟的雾气失火般地强大,我感觉在我和父亲之间,足够燃起一场火来。“爹,我不想上了,考上我也不想去了,我要让所有小瞧我的人,先失败,后愧疚!”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父亲打在自己脸上:“怪我多事,怪我心贱,以后你的事我好歹不再管了!”父亲说完一跺脚走了出去,到侧房里睡了起来。母亲怕他气着,去陪他说解心话。
父亲哽咽了:“我没本事,让你们受了不少苦。咱家穷,孩要是考不上学,估计这辈子就要落在咱农村大山区了。你给他问的那几门子亲事,有人同意吗?”母亲也长叹一口气。我偷听完他的心里话,不是害怕,而是莫名地难受,泪水忍不住流了起来。
广播里呜啦啦唱着大戏,此刻却比哭泣还要难听,突然乡教办通知:“周立志,第一名,690分,河南省工商管理干部学院!”咚,父亲屋的门被一把甩开,他火急火燎地喊:“他娘,起来做饭,油放大点,菜放多点,必须好吃,那几门亲事不用发愁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父亲大半夜愉快地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