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狐狸你会想到什么？是古代神话故事里的狐仙，还是聊斋中美艳惑人的妖精，又或是伊索寓言中狡猾奸诈的伪君子形象，抑或是小王子中谈论驯服与爱的智者呢？
在我国先秦两汉时期，狐狸曾与龙、麒麟、凤凰并列为四大祥瑞，地位尊崇。古语有云：狐有三德——毛色柔和适中庸，前小后大示尊卑，死时头朝洞穴乃不忘根本。因此，在夏至汉这两千多年的日子里，狐狸可以说是生活得非常滋润。但这样美好的日子随着汉代以后其地位的急剧下降而消失殆尽。魏晋南北朝时期，狐狸才开始人化，变得法力无边，还获得了人的情感和智力。比如古人信奉“心月狐”是爱情神，喜欢游戏人间作弄情侣，供奉她可以得到美好姻缘，也是人缘魅力的象征。到了唐代，狐仙小说依然盛行，像《任氏》、《计真》等篇，开始大肆宣扬与狐有关的灵异事件；宋代民间还出现了“狐王庙”；明时，谈狐的作品才渐少；至清代，以《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为代表的笔记小说又大畅其说。狐狸也有很多象征含义，虚伪奸诈狡猾又或是妖艳魅惑智慧，总之在许多人心中它是一种神秘的动物。
然而说了那么久的狐狸，却并非为了狐狸。正如书籍《狐狸在夜晚来临》，以狐狸为主语，讲述的却并非狐狸的故事。这是塞斯.诺特博姆的小说集，全书由七个故事构成，初读会觉得故事之间毫无关联，内容也十分令人费解。直到读到《最后的下午》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所有的故事都是在回忆某个已亡故的重要之人，除了每个故事主人公不同、关系不同外，描述的视角也不一样。他描述他人的死亡与存在，也描述亡灵自己所感知的死亡与存在。
首篇《贡多拉》以一个老男人的视角在回忆他年轻时与一位明媚少女的短暂邂逅，而后各奔东西结婚生子，在多年之后又得知了彼此的消息。他去找她，而此行的目的是结束，结果却只能在她死后哀伤且绝望的追忆。他来不及好好告别，不是与记忆中的少女，而是与困在记忆中的自己。不管是白月光还是朱砂痣，能困住你的只有你自己。有些遗憾注定只能是遗憾，若不想被困其中，你有能力选择抽身而去。《雷暴》所讲述的故事相对简单，是以第三人即木刻艺术家及其女友的视角目睹一个跟女友发生争执的男人意外被雷电击毙的全过程，以及此后艺术家与女友格格不入的相处，仿佛预示着艺术家与女友的情感之路也将风雨飘摇。《海因茨》，刚看到题目首先想到的便是海因茨偷药的故事，但此海因茨非彼海因茨。此海因茨存在于朋友的口中，存在于一张老照片中，他笑口常开充满魅力，最终却因一个神秘而美好的女人的死，即他的妻子，而把自己慢慢折腾致死。我不太理解这样的感情，或许已故者更希望他好好活着，毕竟爱不是陪葬，更高级的浪漫是“我替我们去体验这个世界”。不过这个故事中有一句话我很喜欢，叫“照片多么会说谎，不但能召唤起死者，也能让你和多年前的自己面面相觑”，所以看不清自己的时候，不妨翻翻自己的照片，试着跟自己对话。《九月尾声》则讲述的是一个女人在自己闺蜜死后爱上了她的丈夫的故事，并且在闺蜜临死之际，她将这个将会发生的事实告诉了她的闺蜜，她不解的是将死的闺蜜竟表现得无所谓。或许在死亡面前，任何事情已经不值一提。
最后两个故事，一个叫《最后的下午》，一个叫《宝拉》，这是全书我最喜欢的两个故事。《最后的下午》讲述的是女插画师对已故恋人的回忆，他们相恋三年，分手没多久，恋人就死了。“他害怕黑夜，害怕傍晚，也畏惧阳光。她最爱芙蓉，每天开出鲜艳的花，黄昏凋落。对于她，他死过三次：离开、死去、被她遗忘。”或许，最后的下午是一场隆重的告别，遗忘是对他最后的礼遇。刻意的遗忘反而是对记忆的加深，去生活就是遗忘本身。《宝拉》分了Ⅰ和Ⅱ，前者以一个极度思念已故宝拉的男人的视角展开，他在深情地回忆与宝拉相关的一切，形象而又模糊，他想深入宝拉的内心，但同样具体而又模糊；后者则是已故宝拉被男人的思念召唤而来，以灵魂的形态回忆男人和自己的死亡过程，她爱这个男人，在宝拉看来“他不需要伴侣，总是心有旁骛、虚无”。《宝拉》这个故事用双视角来讲述，在全书来看是最有意思的描写手法，其实他们都爱着彼此，但是都以自己的了解来揣度对方，以至于就此错过。记得前段时间看的一个搞笑的下饭剧里有这样一段台词，“人长了嘴就要把误会说清楚，生了耳就要听旁人辩白，不要因为矫情又或者害怕面对而逃避问题，来回扯皮浪费光阴”。狐狸在夜晚来临，也是出自于《宝拉》这个故事中，在这里“狐狸”或许代表着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他们总是在深夜的某个不经意中被我们记起。
你不知道你会在哪一刻死去，因何而亡，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你也不知道活着的人会如何怀念你，甚至是谁会怀念你。所以啊，死亡也要面对很多未知的问题，倒不如活着，起码你知道你存在。或许当一个人还会想为什么生，为什么死的时候，他离死亡还没有那么近，因为尚有念想；当不再想这些问题时，要么是豁达了，要么是不活了。我想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回忆我。又或者说我要怎样才能在你的记忆里占有一席之地。离开不是失去，死亡也不是，遗忘才是。夜已深，狐狸在夜晚来临，要记得！
扬千帆
2023.03.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