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新开了一间酒吧,让我去赏光。那日,逐邀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酒吧的名字颇富有一种韵味:浮云酒吧,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倒是很应景。
夜晚,在灯红酒绿的街道,那浮云酒吧四字,一袭简单而聚光的通透之白又仿佛带有一丝与众不同。
那酒吧在城西一栋楼房的二楼,说是二楼,但又与二楼的整个街面相平,走廊颇为宽敞。下面是一十字路口,一楼有饭店与服装店,地段还是很好的。
酒吧装饰的很有情调,木地板,木墙,木格子,高脚的圆木桌子与条桌,高脚的圆木凳子。这种风格倒是很符合我的眼光的。靠里面的墙那一面则是一个小小的舞台,鼓子与吉他,话筒置放在那里,让人随时有上去摆弄一番的冲动。
看来朋友花了不少心思,一切酒吧该有的样子也都有了。她本是一个交友广泛的人,酒吧刚开业不久,来捧场的人不少。
当晚吸引我的还有三位美女。一位短头发的长相清纯娃娃脸的女孩,她是调酒师。
刚落座于吧台,她甜腻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帅哥,喝点什么酒?”看她那样甜美,我顺势说:“一见钟情”。
她于是拈起水葱般的手指在杯子与瓶装酒间摆弄,没一会儿,她递过来一杯粉红色的酒,一见钟情,我一饮而尽,一种清新带点回甜的口感由舌尖传递至大脑。
我估摸着她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可是后来听朋友说,她居然有30岁了。让我真的感到无比意外,人与人之间真的很不同,老天真的太优待她了,给她一副青春无敌的脸,似乎就此可以靠着吃一辈子的青春饭,虽调酒可是一门技术含量高的职业,但若没有她那副面孔,男人们谁又愿意常去酒吧呢。
还有一位像只蝴蝶一样穿梭于酒桌之间,原因是她头上戴着夸张的蝴蝶结头饰。她打扮成一个外国女仆,黑色连衣裙外面罩着镶有白木耳边的围裙。但她有着一张极具辨识度的欧式脸庞,也许是因为还隔着距离,让我一度有些入坠云雾,这个山城小酒吧里是请来了一个法国女佣么?走近了看,她果然挺像个外国人的。瘦削的瓜子脸颊,高挺的鼻子,一双欧式大眼睛上架着副眼镜。
侍应生把我们带到一张长形条桌旁。一个有着浓密黑长发的红衣女孩过来了。她嘴里含着颗棒棒糖,衣服的帽子特别大,真像森林里跑出的小红帽,她问我们来几打啤酒?
我问她你看我们能喝多少?她看了看我们说先来四打吧。她很瘦,脸蛋却是圆圆的,单眼皮的眼睛,一副微翘的嘴唇。看起来就是一副稚气未脱的脸庞,完全素颜的脸其实是十分娇俏的,这样的一副脸像一张白纸,随便抹上点颜色或者戴上假眼皮睫毛什么的就会十分的惊艳!
我对有一种单眼皮的女生颇有好感。就像她这种,正如我这种单眼皮的男子,那眼睛不是小,那眼神是一种内敛,聚光,一种沉静的外露。
她的单眼皮让人首先不会注意到,而是给完美脸庞与花瓣的嘴唇做修饰的,形成一种欲盖弥彰的妩媚,一种太美了需要的收敛。单眼皮女生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更不容易老。当双眼皮女生眼睛开始显老态的时候,别人从她的眼睛看出了她的年龄,单眼皮的女生那无辜的眼神却很会说谎。
她从仓库里抱出两件啤酒,用开瓶器嚓嚓嚓地先开了无数瓶,队友们直接拿起了啤酒瓶子,当然前提是她也不例外,我们全都拿起来,干!干!干!那一晚真是难忘的一天!就此我成为浮云酒吧的常客。
因为天天去,与她们也熟络了起来。那调酒师姑且称她为天山童姥,顶着一个中国娃娃头,漂亮的一双大眼睛,没事就老爱盯着手机挤眉弄眼嘟嘟嘴玩自拍,不然就在那里刷她的睫毛膏,画眉毛。我想如果她肯多分给异性一点点时间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大龄剩女不是。但是,就凭他那一副娃娃脸,谁又知道他是大龄剩女呢?
蝴蝶的眼睛真的很特别,白天看居然真的有一点点蓝,看来她真的有几分欧式血统。她的皮肤不是很好,脸上有一些粉刺。他把自己的脸刷了厚厚一层墙,也不知是刷的粉底导致她长粉刺还是长了粉刺后她用来做掩盖。总之,她不肯让自己的皮肤透一口气。
她每天必换一套衣服,有时候是两套。她的衣服都非常有特点,要么是仙女,粉色的纱裙,要么是职业套装,要么是英国贵族……她的衣服多的可以开一个服装店。其实,她本来就是在楼下开服装店的,只是晚上来酒吧客串,不过,她几乎每晚都在的。
原先,我以为这几位美女都是外面大城市来的,她们美的那么不接地气,让我这个在小地方呆惯了的男子手足无措。
好在开酒吧的老板是我的“哥们”,她也是一个美女,不过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友谊。我终于知道这几位美女都和我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关于蝴蝶,她家里开了一个酒厂,大概也就是酿酒的小作坊,姐姐两个都在家里帮忙酿酒。她的两姐姐长的也很接地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村里翠花或者菊花姑娘。唯独她从小顶着一副外国人的脸庞。刚开始的确问她的人很多,她的父母因此还为她的长相吵架,她的父亲以为她是她母亲与一个外国人苟且后的野种。幸而她一直呆在家里,未出过远门,而本地也未有出现过黄毛尖鼻的洋鬼子。最后终因找不出那些子虚乌有的理由而作罢,她的父母也不再听旁人的乱嚼舌根。
长大后,她不安分,各个城市的跑。她不愿意呆在自己的村旮旯里,也许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祖宗。后来她知道返祖现象是怎么回事,又把自己祖宗几代都查寻了个遍,她终于知道她的曾祖母也许来自犹太族的后裔。反正自她爷爷那辈,他们搬迁到了我们山城,从此蜗居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镇,过起了安定的生活。
她可不愿一直呆在这样封闭落后的小地方,她嘴里常说犹太人是何等的聪明,几句话里,她就要扯出一个犹太人的典故,犹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做。
但我知道她的一点,她起码是个酒鬼。她们这酒吧里,多数都是酒鬼。包括我的那位朋友女老板,也许犹太人里酒鬼也是很多的。
每晚她们都会喝酒,红酒,洋酒或者啤酒。傍晚酒吧快营业的时候,她们坐好一桌,这张桌子最好在门口的橱窗下,让经过的人能够看见。她们说先把场子撑起来,到晚上打烊的时候,她们常常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很多时候白天蝴蝶也不在她的服装店里,她坐在酒吧的高脚凳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在那里晃啊晃。面前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也许她又在查询犹太人的典故。
小红帽则每天傍晚急匆匆赶来,来到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手里提着的外卖,一碗米粉或者炒饭,有时干脆是一桶泡面。
我问她开始那些时间都干嘛去了?她说刚被闹铃叫醒,可怜她来了还要忙着拖地,抹桌子。于是她呼啦啦扒拉着便餐,又急忙去拿拖把,乱着一团。她为人豪爽,又似小孩子那般没有城府的性格,与所有人相处都十分的融洽。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她的脸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张脸了。
我看着她那么忙,于是主动地担当起拖地,抹桌子的工作,让她慢慢吃饭。我告诉她不能经常吃快餐,那些都是高油脂高脂肪的东西,尤其方便面少吃,那是最没有营养的东西。她一面看着我拖地的奇怪姿势,一面咯咯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本来以为我会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毕竟我看起来还是风流倜傥的。并且对于我这个适婚青年来说,只要遇到自己的真爱就可以马上结婚的。现目前我的事业做的顺风顺水,并没有什么经济上的负担。但我可不想听我母亲那些人说的那样,找个能做贤妻良母的女人结婚就得了。
看我爸和我妈,我妈一辈子在家里当贤妻良母,可是她哪有一天安静过,成天追着我爸的行踪。那剧情不亚于最刺激的侦探抓小偷。最后我爸东窗事发。我妈又总是抓着他的小辫子不放,现在他们各人过各人的,我看着都觉得别扭。
我的许多同行,也是那样,家里有个贤妻良母型的,在外面怎么玩都由自己,那位妻子必须得大度。那位正妻的角色就是看好那座房子,管好自己的孩子。
可我完全不那样认为,如果要娶一个女孩,就要让她参与我的全部,若是像买回一样东西那样放置在家里,那是对彼此的折磨。
但是我再次去的时候,发现我的梦想要落空了,那天,她烟不离手。上完酒后,客人让 她喝酒,她也只是象征性地碰碰酒杯,抿一口后,接着抽她的烟。
其实,前几次我来并没看见她抽过烟,或许是我心大了点,没有发现。在这样的地方上班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喝酒抽烟的?或许只是她心情不好而已,发泄个情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每个人都不是机器人,都有情绪需要疏通。我发觉我很笨,安慰不了她,只能发烟给她。
第二天在她上班时我赶去给她打扫卫生,她又掐着点儿赶来了。但今天她的一身行头让我大跌眼镜,她把头发染成了紫色。不过并没有大面积的染,她那海藻般浓密的头发换了大波浪,挑染了一些紫色。那紫色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土气,竟然有种别样的风情。她就像一个十分干净的模特那样,一个可塑性极强的模特,驾驽得了任何的造型及色彩。
再后来我总算知道她为谁烦恼了,她一整晚都在对着小胡子傻笑。那个小胡子不过是个天天混吃等死的官二代。下巴那里留了一小蕞胡子,不伦不类的。那样的小胡子其实我也会留,以我的脸型留出来绝对会帅过那混小子。但我知道那样的造型首先给人一种不稳重的印象,这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是大忌。
但小胡子他们就不同了,酒吧里长期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是一帮官二代,富二代公子,不是一天吃吃喝喝就是打游戏。看起来总是风光无限,实际是一群最窝囊的伸手族。
但是爱情这个东西,总是不分先来后到的,也要讲究个机缘,讲究个胃口。
她和小胡子开始热恋,小胡子会在她每晚下班后等她。那个季节正是梅雨时节,每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小胡子每晚带着雨伞。有人撑伞的时刻总是幸福的吧,因为她的气色看起来真的不错,说话间眉宇飞扬,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红晕。
她说自己早被家里催婚,天天逼迫着相亲,拉她见见对象。可是她不想去见任何一个另外的男的了。她崇尚安定的生活,婚后开一家服装店,蝴蝶的服装店叫爱在巴黎,她的服装店就叫爱在首尔,婚后一俩年她就会生一个漂亮宝宝,过上时尚辣妈的日常,她再也不用去羡慕侄儿侄女是多么的漂亮了,她自己家的小孩就是最最漂亮的。她的眼里装满未来生活的蓝图,像一池阳光湛蓝下的碧湖,那长长的睫毛像湖岸边的一排椰树。
我说我真的羡慕小胡子啊!她说你也不错啊。蝴蝶那么高冷,也快被你追到了。我顿时无语,合着这么多天来的拖地幸苦费,她没看出是为了谁?她是真的太单纯,还是故意这样说的,蝴蝶她高冷个屁,每晚点那么贵的洋酒,常常邀约陌生男子来喝酒,最后由他们来买单。虽然她从小喝着自家酿的酒长大,酒量好。但也有醉的时候啊,她喝醉后,怎么抵抗住来自男人们的荷尔蒙?人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蝴蝶的确看起来高冷,但那只是她戴的一副面具而已。想她那每天一换的各种时装,她的高冷眼光在夜里发着幽蓝,只是在为她的高消费生活寻找买单者,像森林里的母豹子寻找猎物。可是男人们又何尝不是,他们与她们,只是平等地互换一些东西罢了。
我果然没看走眼那小胡子,如今越发看他萎靡不振了。他现在来酒吧也不捯饬捯饬就出来了,顶着一颗还在被窝里的头颅,也不梳头,像是行走的一棵焉不拉叽的白菜,脸色也灰暗,看起来像没洗过脸似的。
他们那帮官二代啊,富二代,每天依旧纸醉金迷,大概他们想吃出小肚子好继承他们的爹留给他们的产业。但小胡子是真的怂了,这之后没再见他豪爽地买过一次单。
果然,那一晚,我朋友提醒我,让我当心小胡子。说小胡子若是借钱可不许借。小胡子已经欠了酒吧一些单了,另外打游戏负债累累,连小红帽打工的老本积蓄都拿出来用了。这最后这句话我真的不能忍。于心何忍啊!一个大老爷们,连个姑娘打工的血汗钱也忍心花?
“小红帽还不是想赌一把婚姻,把所有的本都押上去了。可能是小胡子父母不同意,切断了小胡子的一切经济来源。什么婚姻,老娘才不稀罕呢!”
我真的有些来气,小红帽是不是傻,跟着一个不会自己独立的寄生虫去要一段婚姻?以后得够你累的。那些个寄生虫总是寄居在载体里,靠吸食他人的血液生存,现在可能是他的父母,将来可能就是能干的老婆。有些人明明看着聪明,却偏要往火坑里跳。
再次看到小红帽,那脸色煞白煞白的,甚至乏着些绿,她抽烟抽的非常的厉害。那些个夜晚酒吧里唱的也全是些失恋灰暗的歌,连我那位好脾气的老板朋友都有些介意了。
我对小红帽说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吊死,等待你的还有一片森林。她总是回我以沉默或者苦笑两下。终于有一天她不再沉默了。她抬起头狠狠地问我,小胡子借她的钱她可以追还吗?
我说:“姑娘,你傻呀,自己的血汗钱怎么不追还?不仅要还,还要让他赔偿你的精神、青春损失费。”
她说她不好意思要,再说他也拿不出。
我说姑娘别心软,狠狠心灿烂的明天才会等着你!长痛不如短痛!牵扯不清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
我想着我的美好时代就要到来了!我向镜中的自己竖起了拳头!
那一天我西装革履打扮的忒帅,在花店包了束花,捧着它特意去庆祝她的新生活。但是去了酒吧小红帽已经不在了。
我朋友说小红帽决心离开伤心之地,找个地方疗伤去了。
我翻看她微信,全是一片空白,小红帽删除了过去恩爱的种种痕迹。微信头像也由从前岁月静好的温婉女子变成一副狰狞的面具。
小红帽就此全面退出我的生活,像是一缕蒸汽人间蒸发了。
而到如今,我朋友开的浮云酒吧也早已关闭,我们这个小镇啊,总是那样。任何新开起来的店,开始总是兴旺的,大家人托人,面托面互相奔走相告,照顾彼此的生意,于是出现开业顾客拥堵的状况,开个业就像是结个婚,请吃满月酒那么热闹。过后,总是冷清的。谁也不能天天吃酒吧,得省着点儿,积蓄着吃另外的新酒呢。
浮云的名字后来被换上了似水流年的牌子,我的朋友把店盘给了新的老板。
那调酒师我后来看她在一个小区里陪孩子放风筝,年龄看起来似乎更小了,不愧是天山童姥。
蝴蝶又去了外地,不知去哪个城市寻根溯源去了。她的服装店也转了出去,连同她那些她只穿过一次没有扯吊牌的衣服。
我在微信里又看到小红帽复活了,蓝天白云下,她的一张脸还是那样干净清澈。她的动态里有美景美食,也有漂泊的况味,没有最后的尘埃落定。
海边,沙滩,餐桌上的龙虾,螃蟹,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她在蓝色的游泳池游泳,穿着泳衣的皮肤白皙紧致,看到她的脸庞还是那样稚气未脱。也许我可以忽略掉泳池的一角,或许是一个秃顶大肚子的老头,他也许是那个私人泳池的主人。
直到近日,我再翻看她的朋友圈,发觉她舍弃了那无敌的单眼皮,换了一双很宽的双眼皮,别人看来也许是一张精致的完美无缺的脸庞,我看来却是残缺的,从前那灵动而微微害羞的眼神没有了,只有空洞与呆滞,那全睁开的眼睛像个伤口,展示着被放大的沧桑,我知道我失去她了,似乎曾经的小红帽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