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将忽悠进行到底•上---一实胜二和
八角大袖一挥，又是一张地图便从袖中飘飘摇摇地飞出。小武连忙上前接过，仔细一瞧，却是蒙古成吉思汗时期的扩张进军图，直到第一次西征结束为止。
图表11蒙古帝国成立初期的扩张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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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注意到图上标有一个黄框，想了想道：“莫非这个黄框范围内的路径，就是哲别和速不台那2万远征军进军的路线？”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眼力不错！西征的中期、也就是1221年，成吉思汗大军主力已基本上消灭了花剌子模，于是南下喀布尔、追击花剌子模王子扎兰丁。但在同时，他命令哲别和速不台各领一个万人队，西进追击花剌子模王摩柯末。”
“从那时开始，哲别和速不台这两个万人队基本上在独立作战（期间仅跟术赤合作了一次），转战了3年，纵横欧亚间5万公里，共征服14国，歼敌17万。在蒙古人从未去过的地方，他们同前所未见的敌人作战了无数次，至1224年初方才全胜而归。在那3年里，哲别和速不台的2万军队的进退路线大致就在这黄框以内。”
小武朝着黄框内盯了半晌，倒是看懂了几个英文地名，例如Bukhara（布哈拉）、Baghdad（巴格达）、Georgia（格鲁吉亚）、Kiev（基辅）、Volga（伏尔加）、Bulgaria（保加利亚）等等。
小武眼珠一转，思索道：“我知道摩柯末先前已病死在里海中的小岛上，那哲别和速不台等于没有了敌人；但他们仍是在到处乱冲，到底想做些什么的？”
八角呵呵一笑道：“当得知摩柯末已死，哲别等二人感觉自己所立功劳不够大、战果不丰硕，所以想探测周边更多情况，并且‘相机进取’。”
“而且，结果也的确如他们所愿---两人的‘自由发挥’事后得到了成吉思汗的高度赞扬！可见成吉思汗本就想消灭一切可以消灭的敌人，掠夺一切‘力所能及’的财富。”
小武摇头叹息道：“蒙古人攻打别国，其实是不需要理由的呀。只要打得赢就打！不管怎样，我‘来都来了’……先抢一把再说。”
八角笑道：“再从宗教上看---在太和岭以南，哲别和速不台先后进攻了哈马丹、雷伊、巴格达等伊斯兰教地方，再攻入了阿哲儿拜占（阿塞拜疆）、谷儿只（格鲁吉亚）等基督教地方。对于蒙古人的‘进取’来说，任何宗教教义都不在乎；同时，宗教冲突往往还给他们提供了入侵的理由。”
“并且有很多地方被蒙古人来回蹂躏过。不说那些抵抗之地会遭到杀戮抢掠；即使是已经投降并缴纳了巨额款项之地---过一阵子，蒙古人依然可能卷土重来，用种种无厘头的理由再进行一次勒索。只要对方不给，便依然荡平该地。”
小武惊讶道：“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哲别和速不台反悔了？觉得先前不该放过该地了？”
八角捋须嘿嘿一笑，道：“理由可以是多种多样的。比如：上次收钱收少了（虽然上次已经让所有人都贡献出了一半财产）；或是为翻越太和岭做准备（虽然这个理由跟别人没半点关系）；或是当地人以为蒙古人走了很高兴（但蒙古人回来了、并且发现他们很高兴）；或者蒙古人就是觉得这个地方的人有威胁（万一蒙古人在前进路上战败、很可能会败退回此地，要防止此地的人落井下石），等等等。”
小武连连摇头，重重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八角微微点头道：“当大军在耳班（波斯语：隘道，或称铁门关）凿石开道，翻越到了太和岭北之后，哲别和速不台发现东欧草原上也有很多游牧民族。显然敌人更多、更强大，蒙古使者更是连连挑拨。”
“以阿兰人为首的岭北各族，原本约同了钦察人一起夹攻蒙古军队。但是蒙古人马上同钦察人攀亲戚，说大家同为黄种人游牧民族，以前必是兄弟；故应当相互合作，不应站在外人那边。”
小武好奇道：“蒙古人和钦察人是近亲？”
八角捋须笑道：“钦察人的祖上大概是西突厥的一支吧。但是蒙古人根本无所谓真假，哲别和速不台只需要钦察人在关键时刻、把阿兰人出卖了就行；为此，蒙古人承诺在一同击败阿兰人之后，钦察人可以在战利品缴获中分到大头。”
小武睁大眼睛，怀疑道：“那么，钦察人可拿到大头了？”
八角呵呵大笑，道：“当时的确是拿到了---但蒙古人的协议只生效了一个小时。还没有等钦察人带着战利品、胜利回到本方大本营；蒙古人又追了上来，在完全没防备的情况下，大败了钦察军队，并且抢走了阿兰和钦察的所有战利品。”
“钦察人这下子输得干干净净，而且与蒙古和阿兰两面为敌，于是只得逃亡基辅罗斯，这样才有了迦勒迦河之战！后来蒙古军队在西征结束后返回蒙古，路上又多次来回扫荡，还顺便击败了伏尔加河的保尔加人和乌拉尔地区的康里人。”
小武诧异道：“是不是能打一下的地方，蒙古人都一定要去攻一下、抢一把再走呢？可是这么多战利品，都拿得动么？”
八角笑道：“哲别和速不台的军队虽只有2万战士，但最后返回蒙古的阵容极其壮观！因为军队后方跟着驮战利品的牲口就有10万匹之多。”
小武缓缓点头道：“我觉得哲别和速不台二将的战斗力极强、谋略也是极为出众，可他们似乎喜欢欺骗一切非蒙古人，也给世人留下了蒙古人‘无信义’的印象。”
八角想了想，捋须缓缓道：“‘兵不厌诈’---这是一个深层次的问题。蒙古人思想的真正根本，其实是‘一实胜二和’原则。”
小武大奇道：“什么是‘一实胜二和’？”
八角干脆利落地解释道：“‘一实’，指‘实’力是绝对的和第一位的。‘二和’，指‘和’平没有施舍、‘和’约不可相信。”
小武想了想，忽然笑道：“记得成吉思汗有一句名言：‘与其悲叹自己的命运，不如相信自己的力量’。这就是说实力第一吧？除了实力，蒙古人什么都不相信。”
八角点了点头，嘿嘿一笑道：“成吉思汗还有一句名言：‘不要想有人保护你，不要乞求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只有学会了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你才算是真正的蒙古人，也才是任何人都打不落马的蒙古人！’他自己过往数十年的经历，早已使他抛弃了一切幻想，只相信‘唯实力论’。”
小武大笑道：“也就是说：世上没有救世主，唯有实力才能救自己！”
八角点了点头，捋须道：“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也就是---世上本没有公道！当这种思想定型了以后，成吉思汗便不会再相信实力以外的其它任何因素。于是，他也这么看待所有外人---只要对方实力稍弱，那蒙古人消灭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采用什么手段也就无所谓了。”
小武恍然大悟，感慨道：“‘和平没有施舍，和约不可相信’！这两句话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同样有效的！”
八角点头微笑道：“作为跟成吉思汗的思维最接近的人，哲别、速不台显然能将‘一实胜二和’原则贯彻到底。然而，蒙古所有的‘敌人们’都还不能适应这一个十分恶劣但却十分有效的原则。”
小武叹息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实胜二和’是一条不可告人的指导原则，是与正常的政治外交理念相悖逆的。而且在现实中，政治协定虽常被缔约的一方率先撕毁，但蒙古人好像永远是率先违反协议的一方！”
“我想，原因似乎是在签署协议的时候、蒙古人早已打好了欺骗对方的主意；同时却又一本正经地同对方讨论、认真敲定协议的细节，使对方更相信这个协议是长期有效的。”
八角点了点头，哈哈大笑道：“‘唯实力论’，就是说实力强的人怎么做都有理；包括自己可以不遵守协议，却要求对方一定要遵守协议！”
小武大为领悟，道：“这么说来，蒙古西征、暨成吉思汗讨伐花剌子模的理由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至于先前蒙古商队被杀一事---有这个理由更好；即便没有，随便找一个理由也可以去讨伐。”
八角捋须点头，微笑道：“蒙古商队在花剌子模被团灭只是一个诱因，作用只是将蒙古西征的时间给提前了。毕竟，一旦蒙古人发现西面的‘肥羊们’实力远不如自己，那就一定会去西征的。”
小武赞同道：“不错。而且在哲别、速不台大军的三年‘环里海自由行’过程中，他们的表现早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蒙古人是一路进军，一路忽悠别人啊！”
八角顿了一下，捋须笑道：“你要明白最大的忽悠、就是成吉思汗自己---蒙古将军们都是跟他学的。成吉思汗对外提出的一切协议，都是缓兵之计、或是为了分化敌人。其作用就好像给本方的打仗游戏，提供一下中场休息时间。”
小武大悟道：“就好比上半场比赛、消灭了一个敌人之后，中场休息调整一下，然后继续发动下半场比赛、再灭下一个敌人。然后周而复始。协议就起这个作用！对方以为比赛已经结束了，但总是还有下一场！”
八角点头道：“举个例子，成吉思汗在进攻了花剌子模之后，一边准备攻打不花剌（Bokhara，布哈拉），一边还写了两封信派人递出去。”
小武问道：“什么信？递给谁？”
八角捻须笑道：“一封是给巴格达的黑衣大食哈里发的。成吉思汗在信中说，他并不是针对伊斯兰教，只是摩柯末（花剌子模国王）犯了错，所以该被讨伐。如此，他成功地忽悠了花剌子模之外的伊斯兰教实力派，避免了各处回教实力联合起来对抗蒙古。”
小武点头道：“事后看来，这一次忽悠是很成功的。而在摧毁了花剌子模以后，蒙古人又先后摧毁了伊斯兰教的几乎所有重镇---只不过是一个接着一个，始终没有让对方联合起来。”
八角捋须嘿嘿笑道：“另一封信更绝，却是给摩诃末的母亲秃儿罕太后的。在这封致花剌子模太后的信中，成吉思汗说：‘听说您与您的儿子常有政见和人事上的冲突，我们完全赞同您的意见。我也不会进攻您的居住地玉龙杰赤，只是去征服花剌子模其它地方，以示对摩柯末的惩戒。这也是替尊贵的您管教一下他，因为他不听从母后的劝告，这么做也辱没了母后。并且，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我们将以富裕强大的呼罗珊（Khorasan，在伊朗东北部）奉献给您’。”
小武哼哼连声，道：“攻打别人家的儿子，却请他的母亲置身事外---这种事都没听说过！这个忽悠实在太绝了。”
八角点头笑道：“当然这纯属忽悠---当时蒙古人从未去过呼罗珊，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而已。而据探子回报---秃儿罕太后喜欢这里，于是成吉思汗就慷他人之慨，大方将呼罗珊‘送’了给她。”
“这一次忽悠同样很成功---当蒙古大军猛攻不花剌、将花剌子模一切两半之时，成吉思汗并未受到来自玉龙杰赤的军队背后夹击。而且作为太后秃儿罕（康里人）的娘家人，康里人（可追溯到汉朝时的康居）的军队在花剌子模整个被消灭的过程中，大半时间处于袖手旁观的状态。”
小武摇头叹息道：“他们不明白唇亡齿寒吗？花剌子模一灭，康里人也是不可能幸免的。”
图表12蒙古三次西征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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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捋须道：“果然在摩柯末逃亡之后，蒙古军队还是前去攻打了玉龙杰赤。当然，成吉思汗号称并没有违反先前的诺言---他自己的确没有前来攻打玉龙杰赤，只不过派了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各领一个万人队前来。”
“最后在哈伦堡，哲别、速不台率领的另一路军马包围了逃过去的秃儿罕太后以及摩柯末家族的大部分亲属。在断水了15天之后，堡内不得不投降；结果男性王族全部被杀，而女性王族全部送去给成吉思汗收用，包括秃儿罕本人。 ”
小武摇头道：“我只能说，当时蒙古人的各种花式忽悠，全都是‘毒奶’；只要你喝上一口，那就彻底完了。”
八角点了点头，道：“初略统计一下，蒙古帝国历史上大约有800多次、同别国签订了和约或者某种协议；但后来证明全部是忽悠别人的---全都是缓兵之计，或者分化瓦解敌人之手段。”
小武眉头紧锁，长叹道：“在蒙古人看来，欺骗对方是理所当然的！从来就没有和平，除非消灭了对方！”
八角微笑道：“直到成吉思汗病死之前，他还口述了遗嘱，忽悠了最后一个敌人---西夏皇帝。”
“当时，西夏末代皇帝李安全（其实一点也不安全）并不知道成吉思汗已死，按照先前协定、亲自来到蒙古军营达成合约。结果蒙古兵将们依照大汗遗嘱、并没有让他‘安全’回去。”
小武接口叹道：“而且当时的西夏百姓普遍以为双方皇帝已经谈妥合约，和平至少已经暂时降临，大都放松了警惕。不想蒙古军队杀了李安全之后、马上就全面突袭---曾经强大一时的党项人就此在历史和地图上被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