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元好问
01
这是一条孤僻荒凉的古道。因为久无人走,只依稀看的出原来宽阔的路阶,路面上已经长满了几乎齐腰深的各种杂草,让车马和行人都行走的极为困难。
苏钰已经不记得他们走了多远这样荒僻的道路,似乎从出了金陵城,他们就开始四处躲藏,专捡这样难走又无人的地方走。又因为害怕留下太多痕迹,除了苏老爷和苏夫人,他和十几个下人都是徒步而行。
虽然知道他们是在逃难,自己一大家子带着马车走在大路上太过显眼容易引来敌人,可是这样难走的路,这样七月里闷热的天气和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还是让这个自诩“男子汉”的十四岁少年撅起了嘴。
“柳叔”,少年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问道:“还有多久到啊?”
不待少年口中的柳叔回答,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女嘲笑地道:“苏少爷你当是去鸡鸣寺上香呢?这才刚出金陵,要到长安,还得两个月呢。”
少年苏钰狠狠地瞪了一眼接口的少女,喊道:“我知道到长安还要两个月!我问的是还有多久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少女正要说话,一个一身青衣,身材挺拔的青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回道:“苏公子累了吧。”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又手搭凉棚往前方看了看,伸手指着前方道:“天气炎热,苏大人和苏夫人应该也都累了。前面有个树林,我们便在前面歇息一下吧。”
名叫苏钰的少年欢呼一声,转头跑到身后的一辆马车边,高兴道:“爹,娘,柳叔说前面有个树林可以休息啦!”
车帘一掀,一个四旬上下的美貌妇人探出头来,笑着责备道:“跑慢些,当心摔着……”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纯白色的手绢抹去少年额头的汗珠。
苏钰连忙推开她的手拒绝道:“娘又把我我当小孩子,我都十四了。”说着转身又跑到了一行人前面,带头往树林走去。
众人走了半晌,终于到了树林。连忙拣了一片阴凉地方坐了,方才马车上那妇人坐在中间,身边另有一四十出头中年男子。两人衣饰华贵,与苏钰长相颇似,显见是他父母苏大人夫妇。
苏家的仆人们忙活一阵,为苏家三人和被苏钰称作柳叔的青年和少女送上了水和干粮。众人正准备开餐,忽听一阵尖利的怪声传来。
正自奇怪,那个被叫柳叔的青年猛地扔掉手中干粮,一边大声喊着“有埋伏”,一边立刻站了起来,护在了苏家三人跟前。
果不其然,树林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便有数十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将苏家众人团团围住。手中长刀个个扬起,却又并不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柳叔皱了皱眉,抱拳朗声道:“在下长安神捕门柳长恨,此次乃是公差,护送证人去往长安。途经贵宝地未及拜访,还望宽恕。我们只是略休息一下,马上便走,绝不多扰。”
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马上回道:“柳神捕当我们在干什么?打家劫舍?”他忽的发出一阵嘎嘎怪笑,然后厉声道:“苏幕老儿害我亲妹,杀我甥女,令我爹含恨而终!此等大仇不报,誓不为人!”
少女皱了皱眉,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旁看上去四旬上下的苏老爷。由于保养得宜,他仍然长身玉立,依稀可见年轻时俊逸风姿。少女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脚下略微往前一步,微微挡在了苏老爷身前。
柳长恨听说对方不为劫财而是寻仇,已然知道扎手。待听到为了妹妹报仇,已然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少年苏钰这时却跳了出来:“你胡说!我爹爹一生光明磊落,何尝害过你妹妹,杀过你甥女!休要信口开河,毁人清白名声!”
“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树林里,仿佛厉鬼哭号一般。
“苏幕若能称得上光明磊落,那我莫轻尘岂不是要成了圣贤了!苏幕小人,十八年前,你与我妹妹结为夫妻,第二年她便为你生下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我本以为妹妹终身得靠,没成想过了两年再找到你府中,却得知你已经娶了新妇,我甥女也早早夭折。”
“我不相信我妹妹是因病去世,我妹妹身子一向康健的很。我走遍了金陵大街小巷,寻找妹妹留下的痕迹。后来,终于被我找到我妹妹亲笔留下的遗书。”
“遗书写明,当年分明是苏幕你为了另娶新人,将我妹妹和未满周岁的甥女赶出家门。以致她受尽折辱,含恨而去,甥女也夭折而亡。”
“苏幕小人,这桩仇怨,你认是不认?”
02
苏钰听的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在他眼里一向端方持重,品性高洁的父亲,颤抖着声音叫道:“爹……”
苏幕长叹一声,终于起身,从柳长恨身后站了出来:“轻尘,雪儿当年确是因病而殁。”
“那年金陵大疫,雪儿去鸡鸣寺上香回家之后,当晚就开始发病了。那时梨儿还小,很快也感染上了病情。我请遍了金陵城的名医,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治好瘟疫。不到五日,她们母女便相继身故。唉,当时,我痛断肝肠,恨不能代她们去了。”
“至于你说后来又曾来过府上,我倒从未知情。不过她们母女当真是因为疫病……”
“胡说八道!”随着一声断喝,一柄飞刀破空而来,直直钉向苏幕的咽喉。
柳长恨右手疾出,在飞刀钉上苏幕的咽喉前伸手夹住了刀柄。但因飞刀来势过猛,柳长恨侧着连退了三步才站稳。
苏幕看着柳长恨手上泛着一层蓝光明显是萃了毒的飞刀,脸色吓的煞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只听一声冷哼,面前的黑衣人中走出了一个一身白衣,身形落拓的男子。男子左手握着一柄短刀,右手握着一柄飞刀。狠狠地盯着苏幕,怒声道“你到现在还在敷衍我!若非我已经找到了轻雪的遗书,恐怕又被你混了过去!”
他轻轻将右手的飞刀插回腰袋中,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泛了黄的娟帕,依稀可见那帕子底部用青色丝线绣着点点雪花。
苏幕一见那手帕,面色马上黑了下去。
白衣人莫轻尘举着那手帕道:“这是我在清凉山上找到的。上面写着我妹妹莫轻雪的绝笔信。要我给你念一段吗?”
苏幕看着那手帕,脸上表情似悲似喜。那是莫轻雪的手帕,除了她没有人会用青色将雪花绣在手帕上。
他的眼前闪过当年莫轻雪刚学刺绣时拿着丝线和娟帕比比划划久久不能下手的样子。
“雪儿愁什么呢?”这话是谁问的?好像是刚刚进门的自己。
“我想学着绣一朵雪花,可是我不喜欢用白色。孙大娘非要我用白色。”孙大娘是当时家里的做饭的厨娘,见她要学刺绣,顺便教她两手。
“哈哈,不要管孙大娘了,雪儿爱用什么颜色就用什么颜色。雪花不只有白色的,我告诉你,有一年,我见过青色的雪花,好看极了。”他哪里见过什么青色的雪花,不过是知道他的雪儿喜欢青色罢了。
“我就说么,还是青色的好看。”说完,她便高高兴兴地去捣鼓她的第一幅绣品了,也是最后一幅。
见苏幕只顾呆呆地看着帕子,莫轻尘冷冷道:“我妹妹遗书写的分明,当年她生下女儿不久,就被你苏府赶出家门。她一个人身无分文,抱着女儿净身出户。偏又被你蒙蔽爱你至深,不肯杀了你破了誓言,只好流落江湖。后来听闻你另娶新妇,她终于死心。犹豫再三,还是不肯杀你,终于贫病交加,写下遗书,含恨而终。”
“苏老爷,苏大人!我妹妹遗书所写种种,敢问你,是也不是?”
“雪儿……”苏幕发出一声哀嚎,双眼一闭,两行热泪纷纷而下。
当年女儿出生后不久,他科举高中探花的消息传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道赐婚旨意。他的母亲苏府老太太本就对莫轻雪生了女儿不悦,闻旨大喜,没过多久,便寻了个错处将母女俩赶出苏府,对外便说她们感染了时疫,一病去了。
而他,他是知道实情的,可是他是一个世家大族的文弱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离开了苏府,即使高中了探花,他自己也知道,除了苏公子的身份,他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努力让自己相信雪儿和女儿真的是得了时疫而死。
开始的一段时间,夜深人静时他还有些微的悔意,可是等到赐婚的郡主被娶回来,那点点悔恨,很快便不知所终。等到了老太太去世以后,他已经跟所有人一样,坚决相信了莫轻雪和女儿真的是死在了那场瘟疫里。
这时被莫轻尘揭开了尘封多年的伤疤,他忽然又回想起,当年二人从相遇到相爱,再到成婚,生女种种甜蜜往事。一时间悔恨交加,双眼一翻,径自昏了过去。
03
苏钰大叫一声,连忙扑了过去。苏夫人也赶紧走了过来,一旁的家仆顿时乱做一团,众人有的拿水,有的掐人中,弄了一阵,苏幕终于重重咳了几声,醒了过来。
苏夫人两眼通红,努力忍住泪意,轻轻叫了一声“老爷……”
苏幕轻轻道:“扶我起来。”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奈何双腿发抖,只好将半边身子倚在苏钰怀中。
他强撑着惨笑道:“是我对不起你们莫家,是我害死了雪儿和梨儿。你若要报仇的话,便冲我来吧!”
他看了一眼苏钰和苏夫人噙泪的眼睛,接着道:“雪儿的事,他们是真的全不知情,你只冲我一人来,放了其余人等,我便任你处置,如何?”
“好一个舍生取义,大义泠然的苏老爷!”莫轻尘冷笑道:“只是,我若放他们走了,我莫家家传的长情刀,却要问谁要来?”
“长情刀?”
“不错!我锦州莫氏世代相传一把绝世宝刀,名为长情刀。利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长情刀世代只传莫氏一门中武功最出色的门人。”
“我妹妹年满十六岁时,在家族比武中连胜一十二人,赢得宝刀五年使用之权。结果她第三年嫁入你苏府,第四年被你们赶出家门,身无长物。想来宝刀还在你苏府手中,我莫家虽连招劫难,但有我莫轻尘尚存,便不能使宝刀流落在外。”
“你说什么?连胜十二人?武功最出色?”苏幕惊疑道:“雪儿她生平慈悲柔弱,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她,她居然会武功?还有一把绝世宝刀?”
“你到现在才知道!”莫轻尘大笑道:“可恨我妹妹惊才绝艳,武功非凡,在你面前竟然一直装作不会武功?你们相处四年,你竟毫无所知!”
“是雪儿她爱错了你!她一腔热血,满腹衷肠,谁知你竟全无心肝。你既不曾护她,又不曾知她,更加不会懂她!她是中了什么邪才会一直到死都不忍杀你!”莫轻尘嘶声道。
“当年她若肯杀了你,带着女儿回锦州。父亲又怎么会因为她的事郁结在心,含恨而逝?”
“我……”苏幕伸了伸手,似想反驳,忽然想起他和郡主成婚那一夜,无风自开的窗户,妆奁前的水滴,模糊中闪过眼前的白光。
那应该就是莫轻尘说的,雪儿在他大婚那一夜回来过。本来应该杀了他,结果却在最后关头放弃,然后蓦然而去。
可是,既然雪儿走的时候未曾带走那把长情刀,刀呢?
苏幕把脸转向苏夫人,无声的询问着。
04
“那把破刀啊……”苏夫人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早就被我扔掉了。”
她迎着苏幕逐渐变得冰冷的目光,恨声道:“还有当年那个莫名被接进府的小丫头,我连刀一起扔掉的。”
“那个丫头的长相,一看就是你的种!偏你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装无辜的样子,看在眼里简直恶心死了。”苏夫人冷眼看着苏幕,嘴里说出的话刀子一般直插他的心脏。
“府里人人都知道那丫头是你的私生女。偏那丫头死活非要躲着你,只拿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把破刀当宝贝。我便趁你不在府中,令人将那丫头和她死活要抱着的刀送到了义庄教训一下。那种地方,哼,那丫头不过三四岁,不死也要脱层皮。不成想,送去的人说,一转眼,丫头就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也好。我本来就看她不顺眼,便去跟老太太说那丫头是自己出去玩走丢了不曾回来。老太太叹了一叹,也便算了。你呢?你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苏幕本来就站的摇摇欲坠,听到这番话,更是脚下酸软,苏钰终于支撑不住,两人一同委顿在地。
苏夫人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扶苏幕,刚到苏幕跟前,脖颈一阵疼痛,她一低头,便看到鲜血从自己颈边水一样喷出,瞬间便喷的身前一片血红。
苏钰惊叫一声,连忙爬起来,将苏夫人抱在怀中,怒目看向手边把玩着飞刀的白衣人。
“你!为什么要杀我娘,我跟你拼了!”苏钰说完,挣扎着站了起来,冲向莫轻尘。
莫轻尘嘴角边亲着一丝怪异的笑容,冷冷道:“杀我甥女,失我宝刀。这女人心肠歹毒,留着害别人吗?苏幕,我替你杀了她,你拿什么谢我?”
苏钰被身边的柳长恨和一直没说话的少女手上用力,死死拦住。见他实在挣扎的厉害,少女干脆一掌拍在他脑后,苏钰顿时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05
柳长恨看了少女一眼,那少女点了点头,轻轻往前一步,向莫轻尘道:“我乃长安府神捕门的捕快莫离,亲眼见你在此杀人,请拔你的刀,否则,便跟我们走一趟长安府。”
“你叫莫梨?”莫轻尘惊呼道。他看了一眼苏幕,两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莫离,脑中同时掠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是的,我叫莫离。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的莫离。”少女轻轻道。举起了手中有着黑色刀鞘形状奇怪的短刀。
“长情刀?”莫轻尘叫道:“你是雪儿的女儿?”
“不错。她就是阿雪的女儿。”柳长恨淡淡地说道。“在她三岁那年,我在金陵的义庄捡到她,和她手中的这把刀。”
“而后,我把她带到了长安,她便随我入了神捕门。”
“对了,你是柳长恨?。”莫轻尘突然笑道:“我记得你。当年雪儿初入江湖时,你便对她穷追不舍,后来直到她嫁了人你还念念不忘。莫非,你将对雪儿的爱慕之情转移到了这孩子身上?”
他仔细打量了莫离一番,见莫离一张略黄的鹅蛋脸上容色坚韧,目光平和,和记忆中那个肤如凝脂,身若杨柳的妹妹没有丝毫的相似,不禁起疑道:“你真是雪儿的女儿?”
莫离眼神略微动了动,轻叹道:“我是。我亲眼看着娘亲在你手中那张娟帕写下遗书,跟着她走进清凉山。她告诉我舅舅最是擅于在僻静之处寻找东西,所以才决定将遗书放在清凉山。”
“我亲眼见她翻墙入苏府,又亲眼见她宁可心痛而死也不愿杀了苏幕。”
莫离眼中开始泛起了泪花,“临终前,娘曾对我说,要想办法入苏府,找到长情刀。还要我谨记,长情刀不杀无情人,只护长情人。”
“我入了苏府,找到了她的长情刀。可是,她那么痴情,那么长情,这把长情刀不是宝刀吗?为什么没能护她不死?
柳长恨长叹一声,伸手摸了摸莫离的头顶。莫轻尘眼中泪水汩汩留下,不禁掩面啼道:“可怜的雪儿!”
莫离举手擦干了眼泪,正想说话,身边忽然一阵劲风掠过,然后是刀刺进皮肉的声音和苏钰的一声冷哼。
原来,苏钰被莫离一掌劈昏后,过不多久悠悠转醒,正好听见莫离自述身世。他年岁尚小,又刚刚亲见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眼看柳长恨之前用手接到的飞刀掉落在身前,莫轻尘又以手掩面,哭的正悲,遂拿起有毒的飞刀几步窜到莫轻尘身前,用刚学了几天的功夫将飞刀射进了莫轻尘的胸膛。
莫轻尘身边的黑衣人眼看生变,岂能再容苏钰退走,三人一起拔刀,三把刀齐齐穿过了苏钰的胸腹。苏钰惨叫一声“娘,我为你报仇了!”随即闭上了眼睛。
莫离抢上身来,眼看苏钰已经无救,莫轻尘嘴唇渐渐开始发青,急忙道:“那是你自己的飞刀。解药呢?快拿解药。”
莫轻尘笑道:“我本为报仇而来,本以为你与阿雪已经死了,我拉苏幕老儿同归于尽,好去陪你们。不想你仍然活着,还练成了长情刀。”
他惨笑道:“很好,很好,离儿,你很好。你母亲若还在世,看到你现在这样,定然很欢喜。”
他脸上的青色已经渐渐开始蔓延到全身,单是仍然强撑着向莫离道:“我这就下去陪你娘了,她一个人孤单了这么多年,我先去照顾她。”
“那个负心人么,”莫轻尘冷冷一笑,轻轻道:“莫要放过他。”
06
莫离忙着到处为他点血止血,柳长恨也飞身过来帮忙,身旁的黑衣人也哭叫连连,可是这毒十分霸道,不过片刻功夫,莫轻尘便也闭上了眼睛。
莫离嘶声喊道“舅舅……”
累积多年的委屈,重新见到亲人的喜悦和马上又失去至亲的痛楚绞在一处,心脏开始急速的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眼前一阵发黑。
莫离放下手中莫轻尘渐渐冷却的尸体,想要站起来,却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等到她悠悠转醒,已然是黄昏时分。树林沐浴在金色的晚霞里,柳长恨抱膝坐在她身边,身旁是神色木然的苏幕和三个土包。
苏家的家仆和莫轻尘带来的黑衣人早已经走的不见踪影。到最后,剩下的只有三个死人,三个活人。
苏幕仿佛忽然之间老了十岁,他的一身锦衣已经凌乱不堪,脸上的皱纹开始众横密布,他坐在妻子和儿子的墓前,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不要放过他。”莫离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莫轻尘临死前的叮嘱。
莫离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另一侧的一个小小的土堆,那里埋着她得而复失的亲舅舅,莫轻尘。
她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拔出了长情刀。
光可鉴人的刀身在晚霞下显得灿烂而辉煌,莫离仔细看着手中的长情刀,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莫清雪笑靥如花地看着她。
反手送刀入鞘,莫离又看了一眼苏幕,轻轻对着面前的坟墓说:“舅舅,长情刀不杀无情人,只护长情人。”
那个负心人,自有大唐律法去制裁他;自有他自己的良心会折磨他。
说罢,她转过身,向早已站起身等着她的柳长恨走去。那里,是长安的方向。
身后,太阳终于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黑夜,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