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祭（六）

写于 2006-12-26 15:50:44    

      回到学校后，夏玉正好赶上上课。她匆匆到教研室拿了讲义，就往教室走。迎面碰到同系的张老师跟她热情打招呼，“夏老师呀，有喜事吧，这么高兴！”  四十多岁的张老师人缘很好，夏玉喜色挂在脸上仍急于辩白，“没呀——我还不是……”话没说完，脸却涨热起来，“张老师，我还有课——”说着，一边向张老师招手再见，一边急匆匆地进了中文系教室。 

      班里刚才还在喧闹，夏玉一进来，喧哗声立时小了。  “上课……今天我们讲普希金……谁能起来说说普希金？”夏玉扫了一眼班里的同学，马上有很多手举起来。夏玉指了下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男同学。那位同学站起来后朗声说道：“我十三岁就会背普希金的诗了。如果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气馁/在苦恼时须要镇静/那快乐的日子，相信吧，定会来临……”那位男同学非常流利地把普希金的《如果生活欺骗了你》背诵了一遍。    “很好——”，夏玉满意地让那位同学坐下后，眼光又扫向大家，“还有谁了解普希金？”许多同学都争相发言，有的说他是俄国最伟大的诗人，有的讲述他的生平，有的朗诵了他的其它诗作。 

      大家都发言后，夏玉讲道：“普希金写了很多优美的抒情诗、叙事诗和诗体小说，……我们今天要学的是他做于1825年的另外一首诗《致凯恩》，先听我为大家朗读一遍。”    接着她声情并茂地读起来，“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想/有如纯洁之美的天仙/……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心中的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这首诗恰好道出了夏玉的心声，她读得更优美了，声音也更加悦耳了。    “普希金在彼得堡和凯恩相识，后来他幽禁在米海洛夫村时，凯恩又来到该村附近的三山村作客，和普希金时常来往，凯恩离开时，普希金将这首诗送给她……”在她声情并茂的讲解中，时间飞快地滑过。   

      下课铃响后，夏玉看到天色已黑，这才想起刘昭晚上要打电话的事，便赶忙打开手机，还好，没有未接电话。 每次上课，夏玉都关闭手机，她觉得这是对学生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不像学校里有些老师，一边上课，一边接电话，有时还把手机上收到的段子，拿到课堂上当笑话讲。 此刻，夏玉的心思全集中在手机上，她希望手机赶快响，又希望手机不要马上响，最好等她回到公寓后再响，这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刘昭的电话，不致于让别人听到，搞得不好意思。 

      夏玉匆匆回到公寓，把手机放到床边的写字桌上，便坐下来，盯着手机，一门心思地等那个电子产品响起来。 时间好像静止不动了，等待中，夏玉不时地看手机上显示时间的阿拉伯数字，从6：50到7点，每过1分钟就像过了1小时……   

      夏玉心焦了，他怎么还不打电话？是不是忘了？哦，我还要傻傻地等下去吗？是不是该给他打过去？……这些问题好像蚂蚁一样，一寸寸地啮食着大脑，使她痛苦不堪。

      她决定不再等了，让那个可怜的矜持和骄傲见鬼去吧，她拨通了刘昭的电话。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声音，“哦，玉呀，对不起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临时有事……”    “又是临时有事，你是不存心躲我？”刘昭话没说完，就被夏玉截断了，她也不知怎么会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你想哪去了，我真是临时有事，单位里最近出事了，我们都在加班，不信你来看看……“电话那头的刘昭听上去有些生气。 

      刘昭这么一说，夏玉不禁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刘昭可能确实在忙工作，她还曾经对他说，她瞧不上那些没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在众多年轻人中，刘昭够有上进心的了，她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去埋怨。想到这些，夏玉有些内疚，“对不起，我没有怀疑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到你的声音，想看到你，你明白吗？”    “哦，我知道，可我这会儿没空，大家都等我呢，不跟你说了，bye—bye——”电话那头传来了盲音。 

      夏玉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没回过神来，刘昭最后的几句话还回荡在耳边，夏玉轻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忙！没空！全世界就你有工作，就你有做不完的事！我是闲人，是生来为你而等待的闲人……   

      这次通话后，夏玉赌气再不给刘昭打电话了，而且下定决心他若来电话，也以借口忙挂了。可一连几个月，刘昭好像从这世界蒸发了，音讯全无。 

      一晃到了年关岁尾，学校里各班都张灯结彩忙着搞元旦晚会，夏玉受邀参加了几个班的庆祝活动。元旦前一夜，她参加了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三年级二班的晚会，班里同学别出心裁地排演了老托尔斯泰的经典名作《战争与和平》里的片段。扮演安德烈的就是朗诵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那位高个男生。夏玉记得他的名字——王诗远。这是安德烈首次在奥特拉德诺耶的花园林荫路与娜塔莎相遇的片断。娜塔莎很漂亮，她的笑声引起了闷闷不乐的安德烈的好奇…… 

      夏玉一直很喜欢安德烈这个人物，在俄国上层社会，安德烈并不讨人喜欢，可他坚强、英俊、正直、高傲、勇敢、纯洁……从学生起，夏玉已无意识地把安德烈当作了她生活中要寻找的白马王子，可生活中没有安德烈，只有刘昭，却还是一位让她在启盼伤心中等待了又等待的人。 

      演出是成功的，学生们周身洋溢的青春、阳光、激情感染了现场观看的人，大家一起为他们鼓掌。夏玉也在欢快的掌声中，迎来了新年的钟声。 瞬间，校园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当当作响的碗盆敲击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歌唱声、欢呼声，都在同学们燃放的焰火和炮仗中，被无限地放大升腾…… 

    被 眼前景象感染了的夏玉，不觉感叹，生活是如此美好，真不该过多埋怨现实，就像普希金诗中所说，“心儿向往着未来/尽管现在令人沮丧/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将会变得可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