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迷失地走在公园里,宛如一只破翅的鸟。
春天来了,这个城市又多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暖和。公园里的花竞相争艳,去年光秃秃的枯干上探出了新芽。微风轻拂,男人的衣角飘动,但是他却没有在意到。男人漫无目的地迷茫在公园里,似乎失去了一切。
男人刚想转拐,却见一个干净雅致的女孩静静地坐在草丛旁的石板上,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的身上,她长长的羽睫在眼睑上低垂下一片阴影,发丝微扬,有一只轮椅在她右边稍远处,显得有些突兀。一切本该多么美好。男人叹气。那个女孩也是跟自己一样迷失在重重屏障之下了吧…男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名为同情的情愫——不,准确来说是“同病相怜”吧。男人沉寂地望了女孩几眼,刚准备走开,却见女孩伸手去捞着什么——大概轮椅的把手——她似乎很卖力地去抓取它却始终抓空,一次又一次地。男人心里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似的,他忙不迭地跑去拉住女孩稍远的轮椅,将轮椅把手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感受到有人帮助了自己,女孩儿低下头,轻声说道:“啊…谢谢您。”“不,这没什么,只是感觉你跟我一样,都在城市里挣扎仿徨。我们都是这儿里的失落者。”男人低沉着说。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男人也不急,只是默默地感受着这片刻的寂静。
“先生,那么…您为何失落呢?”微风拂过女孩的发丝,将她沙哑轻柔的声音送到了男人的耳边,男人感觉女孩的声音仿佛在他耳畔徘徊,就像女孩在跟他窃窃私语。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感情攸地一下在心中决堤,洪泄而出。男人像是被打开了话闸子,他不在意女孩是否认真听,亦或是认为他是个神经病。此刻的他就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尽情展开话喉:
“姑娘…来城十几年了,你是第一个问我为何失落的人。姑娘…你可知我有多苦?从十几年前满怀激情壮志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定格了…每天的工作只有单调的卖力气活儿,我太累了,心累,身体也累。我也干过别的…送过快递、做过机械工、钟点工、手工仔…也曾试过搬砖,也当过清洁工…姑娘,你知道吗,那街上太乱了,那厂里太差了。不是说我吃不了苦,我…我每个月都要打给父母几千块钱,现在干过那些活。都全共不起我生活…太难受了,每天像在夹缝里生活,挤得我几乎窒息。每天就那么几包咸菜…或者方便面。前几个星期老头子病了,又得花好多钱,我也不怨,只要能治好就行。交了个女朋友,跟人家奥迪跑了,不就是嫌我穷吗?…姑娘,你懂吗?我感觉我再也混不出去了,就一辈子在这趟浑水里挣扎。我一直都会这样的,以后也会是的。我永远熬不出头…现在已经30几岁了,啥模样也没混出来。就像梗了个鱼刺似的,也不上也不下。感觉人生无望了…姑娘、真的。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男人双手抱头,紧咬牙关,蹲坐在地面上。恨不得把自己使劲儿压缩压缩,再随随便便找个地儿扔了,
“我…我就是个废物——反正也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会沦陷一辈子的…”
女孩似乎有所动容,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开口道:
“先生…请不要太沮丧。我…我曾经也跟您一样。生活的打压让我抬不起头,我也会自颓、我也会认为自己失去了一切。我接受不了那么大那么狠厉的打击,我几乎再也无法振作了。但是世间总会有些东西在您留流到命运的街头,您才会发现那些以前从未发现的美好——我拾起了它。是的,它就那么明显。又隐匿。是我以前从未在意过的。在那期间我收获了那如此美妙常被我忽略的世界。先生——您要知道,您也会找到它的——一定会的。我知道,堕落于迷雾中是多么痛苦。其实那些美好就在您的手边,触手可及。这是仅属于您的低谷中的赠礼。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上帝为你关上门,是为了能打开窗,让你更好地领略窗外的景色。”
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轻,午后的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她的身沿营漫着一圈圈光辉,男人怔怔地望着逆着光的女孩,那仿佛马上就要生出一对翅缓缓沿上天梦的女孩。心中蓦地像是被什么击中,一种不清不楚的情绪瞬间遍布男人的心扉,男人有什么话似乎要脱口而出,心中却又明晰不清。
“听呐——是麻雀。那些调皮的小家伙们每天都会陪着我一起来看花呢。”女孩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男人仔细听了听,啾啾喳喳的清脆悦耳声似乎直奔他心。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安宁地冷静一会儿了呢。男人闭上眼睛,享受那绝妙。
“当然——如果您实在会累的话呢,不妨放一放吧。去看一场电影,或去旅个游,散散步。心一定要有寄托。”女孩眯了眯眼,似乎十分享受公园的声息。
男人顺势应了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口:“是了,是该放松放松——谢谢。谢谢你愿意听我的发泄话。现在感觉心里轻松多了,也许看个电影的确是个好选择…”男人轻轻地看了女孩几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个电影?算是答谢你的开导。”
女孩的羽睫轻轻颤了几下,握住轮椅的手紧了紧。
“没关系的,我会推你过去。会很小心的,不会有事的,真的。”男人亟亟地说。他怕引起女孩内心的伤痛。
“不了先生…”女孩低垂着目光,轻声应到。
“好吧…也许你有约在身或者有要事。”男人的声音稍稍低落,“那你能告诉我附近的电影院在哪里吗?”
“…抱歉先生,请恕我不能帮您。”女孩的目光始终低垂,但是男人看见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似乎是回以抱歉、礼貌性的微笑。
“为什么?”男人疑惑。
“我看不见。”女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