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晴空如洗,天地清晰得可以看见空气中浮着的尘埃。阳光渗透过枝桠的间隙撒下点点疏影,伴随着偶尔吹来的习习凉风,竟颇有几分清峻的况味。
然而冬冬的心情截然不同。近些日子来烦心的事一茬又一茬,剪不断,理还乱,似乎被一双手紧紧地掐住了脖子。
走,去北方!她决定踏上征程,沿着京广线一路北上,去一个有陆秋阳的地方。任何时候,只要有他在,冬冬都会觉得心安。
(一)
火车可真是热闹,污浊的空气充斥着不大的空间.“嘿,你也在这里啊!”一位男孩惊喜地拍着女孩的肩膀,见她脸上满是困惑的神色,便加上一句“不记得我了?去年冬天我们曾见过……”
冬冬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了一个弧度。想当初,她和秋阳也是这样开始的。
那时,冬冬正瞄准书架最高处的一本书。踮脚、跳跃,当她终于把书抽出来时,其余的也不甘寂寞地蠢蠢欲动了。
“小心!”一只宽厚的大手将冬冬扯了过去,她的身后,厚厚的古籍散落一地。
“你也在这里啊?怎么,不记得我了?”
冬冬素来有些脸盲,于是摇了摇头。
“没事,你总会记得的。”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两人第一次交集。后来果然如他所言,冬冬是一定会认得这张脸的。陆秋阳是她新加入的社团的部长,而他们也是同乡。
由于同根的缘故,异地的同乡人总能产生些莫名的共鸣。
(二)
已到傍晚,夜幕的黑色慢慢侵袭天空,车厢里的温度也渐渐冷却下来。一大拨乘客拖着行李下了列车,又有一大拨人提着重物上到车厢,覆盖掉原来的热度。
刚上车的中年母亲在过道上铺了一张毛毯,上面躺着她不到三岁的孩子。孩子一会儿吵着要吃零食,一会儿向母亲撒娇要玩游戏,只见和蔼的母亲噙着宠溺的笑意一一满足了孩子的要求。
秋阳也是这样照顾冬冬的。他是她的顶头上司,可是当她颐指气使地要求他做任何事的时候,当她肆无忌惮地向他倾泻消极情绪的时候,他总是面无怨色。
在会议桌上,冬冬曾严厉指出团队中存在的隐患,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秋阳抛出了难题——看看你是怎么管理这个团队的?他朝她赞许般地点了点头,把过错全揽在自己的身上。
在团队讨论时中,她的意见与队友相左:别人不同意她的主张,她也丝毫没有让步,骄傲如她自信自己是对的。他站了出来,以权威的声音肯定了她的想法。
(三)
列车已然驶进黑夜深处,窗外没有风景,天上也只有半轮蜷缩的光团。这样的天空,显然没有那天晚上的漂亮。
那是个海边的夜晚。虽然没有月亮,却有漫天星斗。每一颗星星都是那么夺目闪亮,仿佛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要把激情燃烧殆尽。
星空下的冬冬和秋阳,眼里也闪烁着不亚于星星的光芒。这夜长谈,让冬冬惊喜地发现两人不仅有相同的成长背景和兴趣爱好,还有相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冬冬和秋阳都是向往自由之人,追求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不喜欢受他人约束。他的理想是青春奋斗后周游列国,她最大心愿是在辉煌之后到烟雨江南种上十里桃花。
“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说。
冬冬向来特立独行,想法、做法都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她有一个自我的小世界。父母亲戚对她的小世界心怀不满,大多数朋友们对她的小世界难以理解,唯有秋阳懂得她的特别,并一直包容、欣赏她。
(四)
车厢的疲惫了一天的人儿慢慢进入了梦乡,唯有冬冬和坐在身边的女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逃课都要去北京,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吧?”
“当然不是。”
“真的?”
“真的!”
“嗯,那你喜欢他吗?”女孩不死心地追问。
“这个嘛,或许有吧。”
她喜欢秋阳吗?或许有吧。有那么几次,只要秋阳和她说话,冬冬的心就会变得非常柔软,那是一种从心里开出了花来的感觉;有一年寒假,回到了老家的秋阳把冬冬约了出来,冬冬还记得,要去见秋阳的那天,她的心跳有些不正常;秋阳卸任社团部长一职后,冬冬继任,被一堆事儿淹没了的她更是对秋阳格外想念。无法否认,她对秋阳动过心,可是这又代表什么?这一丁点儿小波澜,膨胀不成一份爱情的热度。
冬冬不是一个对感情后知后觉的人,她非常清楚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她向往的爱情,是轰轰烈烈的那种,炽热而纯粹。哪怕不至于两人一对上眼就天雷勾地火,但最起码也得是一开始就心怀鬼胎,尔后一直寻找时机喷涌而出。绝不是她对秋阳那样,认识了很久之后,在某次或寂寞或无助的时候,才意识到“其实那个人也是可以凑合的”。冬冬还是个勇敢的人,凡事主动,喜欢一个人就会勇敢表达,要是她什么都没说,原因只有一个: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一直以来,秋阳保护她照顾她理解她欣赏她。对冬冬来说,秋阳是兄长是朋友是知己是依靠,是她大学里最重要的存在,却唯独不是她喜欢和爱的人。秋阳也是如此吧,冬冬不相信他对自己从来都没动过心,只是这点心动实在算不得什么。
既然彼此都没那么喜欢,又何必强行跨越朋友的距离,只为应付一时寂寞的生理冲动。
(五)
长夜褪去,列车抵达目的地时,树梢上闪着晨曦的微光。
火车站外,秋阳和冬冬并肩行走。投在地上的两个身影,保持着一个拳头的宽度。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