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在书中的小传部分写到:
我写些字,投到能铅印出来的地方,换一些钱来补贴家用。但这与一个出外打零工的木匠一样,也是手艺人。因此,我与大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1984年的时候,他投在《作家》杂志里的。我自然是没有看过这个杂志,他这段话在30多年后有点触动我,是因为这种有点刻意的平淡,用现在话说:“有些装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开始阅读阿城自己认为是仓促交稿的《棋王》,他说他写的仓促,我也囫囵吞枣的开始读。就像夏天回到家,接的第一杯凉水,咕咚咕咚的想要大致看下这家伙在讲什么故事。
小说是有节奏感的,事实上所有的文字都应该有节奏感。从大的结构,到小的章节,再到每一句话如何断句和写下句点。这些东西就像口音,吐字,也像步态,指纹;是一个作者的标示。这些标示让我在阅读开始的5分钟之内,发现杯中之物尝起来应该不是白开水,而是凉了的普洱;这样喝下去,伤身体,也挺作践好茶的。遂坐直,慢慢读了起来。
王一生的形象在他一句
“非要听‘将’,有瘾?”
之后变得活灵活现起来。我也渐渐进入状态,对作者琐碎而细致的对人物动作细节的描写把玩起来。尤其是他描写那时候的人做菜,吃饭;没饿过的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和新奇;饿过的人知道,还真他妈是那样的。这些细节让故事变得丰满起来,我的视野也清晰起来,脑中关于儿时看到的那些搪瓷杯,铝饭盒,绿皮车的记忆也鲜活了起来。不知道95后的孩子们还能不能对这些意象起什么反应。
其他类似的描写,不再赘述。品读一下,就可以感觉他在人物细节上观察入微,初读觉得繁琐,但读久了之后发现,这些描写都是血肉,丰满了整一个画面。当然,在后来的写作中,会在这些东西前面加上品牌,更加激起消费主义下读者的切身感受。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出,主义确实变了。
棋王,树王,孩子王讲的是不同的故事,但其实也是一个故事;有才华的人,有坚持的人,在他们的才华和坚持不被主流社会认同的时候,如何和解或者抗争的故事。这些故事平平叙述出来,主人公,地方上的实际操作一把手,还有上头的意思,这三方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冲突。可以想见,这种冲突是普世的,甚至可以说是那个时期的主要矛盾。我想,理解了这点,就可以理解作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描写这些故事的。
因为作者自己,是个手艺人,写点字换钱,和棋王,树王,孩子王们,也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