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洲,坟地和教堂是一对孪生儿。
身边有位女友,若是遇到坟地,便会花个半小时,和它们静待一会。起初,她被各式墓碑吸引,有的简约,有的繁复,有的寥寥数字。
但无论逝者何人,都逃不开这两段话,你是谁,生于哪年死于哪日。
女友说,她还记得那个9岁孩子。1998-2007,小小一块碑,周围荒烟蔓草,寂寂无声。
也许失足溺水,也许天生体弱,也许只是运气不好,但他离开了,没有了。
唯有坟前的小雏菊,诉说着,亲人一直在惦记他。
生老病死,怨憎嗔痴。甚至再也分辨不出,谁曾经为钱所困,谁曾经偷过东西,谁曾经为爱癫狂。
在终点是死亡的这场游戏中,短暂的执着显得毫无疑义。
反观我从小所受的教育。
似乎,大人们一直避谈死亡。仿佛不问,不答,不提及,一切便不存在。
于是很多歉意爱意来不及表达,于是太多时间浪费在纠结冷战;于是如何“好好说再见”这门课——
并非所有人,都提笔有资格,答卷皆及格。
02
十年前,第一次目睹亲人离世。
太公是凌晨走的。我看着花瓣撒上,花圈烧掉,人就变成了小盒子。
那时天没亮,屋里很暗。我闭上眼,以为他还在。等我放假回家,带我各处溜达。他说哪里新开了蛋卷店,要买回来尝一尝。
葬礼结束,没法和任何人交流,也没能学会释然。我把太公的老年证,藏在身边,放在枕下。
几乎每个晚上都在想,他怎么还不托梦给我,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以前怕鬼,不敢多看恐怖片。当时却希望,走夜路能碰上,至少见一面。
因为放不下,因为太牵挂,太公没来看过我。哪怕是梦里。
直到现在,我依然避谈“死亡”这类字眼。
甚至不敢去想,这个终将到来的事实:所有身边人,熟悉的,在乎的,喜欢的,都在且行且远。
在时间的无垠旷野里,我该如何面对?又该怎样正视这些离去?
就像一滴水, 又消失在水里。变成涟漪,变成湖海,变成寒雪霜降。
它洇了开来,散了开去,白茫茫真干净。
03
关于“告别”,收到很多私信。或寡言,或碎语。
每次最怕看到,那些怀着歉意的心事。离去的人,遗失的物,错过的再见…
“未完成的事件”就像一个魔咒,会把人拉进情景黑洞。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瑟缩的无助。
想起这些年,我跟妈妈常会争吵。
她并非温情的慈母,我也不是懂事的乖女。俩人针尖对麦芒,处着处着就厌。
但何尝不知呢,微信列表中我是她的永远置顶;半夜醒来,只要她睡旁边,我翻个身继续睡,便能一夜安眠。
我们相依着,相像着。眼中看不惯,嘴上不服气,心里却不舍彼此。
“毕业后你打算去哪?留在杭州吗?”
“妈妈在哪,我在哪。我要照顾好她。”
虽无野心,也无大志。但我不想以后赚钱了稳定了,再去聊表孝意。
只想趁爸妈健在,陪他们买菜做饭,茶余饭后叙家常;只想带他们开车兜风,珍惜鸡毛蒜皮的短暂相处。
时间本就正反两面。子女的成长,必定伴随着双亲的衰老。他们倾注所有的爱,我不能回馈一二。
那该多遗憾。
04
仍记得,《我们这一天》里的那段对话。
老去的威廉,找到被遗弃的儿子,想好好弥补旧时光。他却发现,自己时日无多。
有人问他,“快要死了的感受是什么?”
威廉说,“就像美好瞬间都化作了碎片四下翻飞,我试图抓住它们,它们却从指间流走得更快。”
回头看,现代人什么都攥得太紧。
脑袋被塞得很满——应试,绩效,房贷;身体更力不从心——熬夜,加班,焦虑不堪。
他们忙着升职,忙着赚钱,忙着结婚,忙着养家,快到无暇自顾。
却忘了,死生之外无大事。太多汲汲以求之物,只是工具,并非道本身。
比起怕失去,怕失败,怕错过,怕不能重来——
倒不如,脚磨破就换双鞋子,别再无谓硬撑;遇到花海就漫步,欣赏完再赶路。
时间是盗贼,它予你生活,又一点点偷走;时间更是良伴,它毫无保留,任你赏玩或宠溺。
愿君多珍惜,莫说来不及。
尽情去爱,尽情去眷念,尽情去完成想做的事。
终有一天,挚爱却分离的人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