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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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 百日草

南嘉第一次认识百日草,是她搬进秋凤她们宿舍那时。那时南嘉想换宿舍,那时秋凤并不在,那时南嘉还不认识秋凤。她走进秋凤她们宿舍,只有陈岚在,房间整洁,窗台上一盆花,红的黄的紫的,开得层层叠叠。陈岚的床靠窗,她的上铺空着,南嘉就搬到这个上铺。陈岚向南嘉郑重介绍了窗台上的花,她说:“这是百日草,王秋凤养的,王秋凤的床靠门上铺,跟你斜对角。王秋凤原话说 ‘百日草花期长,象征我们宿舍友谊地久天长’。” 南嘉就在这时认识了百日草。

当南嘉刚整理好床铺,王秋凤和其他舍友都回来了,随着一阵嘻嘻哈哈,人和喧哗就象开闸的潮水涌了进来。南嘉特别留意了王秋凤:“虽与王熙凤一字之差,着实一样的泼辣。” 她目测王秋凤身高一米六以上,体态丰腴,皮肤白晳。断眉、饼脸、脸上有雀斑。南嘉觉得秋凤脸上的雀斑,倒显俏皮。

室友都是两班倒,就南嘉三班倒,她今日晚班。当舍友们陆续准备就寝时,她要去上班了。门口上铺的秋凤看着南嘉出门左拐的侧影,惊呆:“这个转身翩若惊鸿,在哪里见过?” 出神了一会,她想起来,谢恬的书里夹着这一张素描,她当时还夸谢恬画得传神。她记得谢恬当时说随意画的,“莫非南嘉与谢恬是青梅?” 秋凤第一次疑惑而非期待入梦。

南嘉上班八小时,舍友们十二小时,她时间多,于是决定给厂报投稿。就百日草为题写了篇歌颂萍水相逢友情浓的千字散文。一天中班下班回来,舍友们竟然齐声欢呼“欢迎才女”。南嘉这才知晓她的散文登上厂报,秋凤为此在宿舍组织了欢庆会,买了饼干、香蕉,大家喜聚一堂。秋凤在向南嘉示好,南嘉心生感激,毕竟这百日草本就是秋凤所养,她决定呼应秋凤,“待稿费下来,再组织一次。”

自此,秋凤和南嘉开始了一段她们之间不短的友谊之路。南嘉慢热,看上去寡言少语有些清冷,一旦认定,真诚待人。秋凤外向,每次都主动跟南嘉搭话。南嘉把组织聚会的想法告诉了秋凤。秋凤带南嘉去采购,她们下班回宿舍路上必经宿舍后的流动市场,每天经过自然流涟忘返一会。哪家价格好,哪家风味佳,了然于胸,几分钟搞定,南嘉很是感激。其实秋凤暗暗观察下来,她与南嘉同年,都是今夏刚毕业。她很想找时机问南嘉为何来打工,因为她本性贪玩,高中三年学业荒废,高考成绩实在太差。她怕骂跑出来,除了怕挨骂,还有一个不能说的想法。

高三那年,他们班来了个插班生,来自少年特选班,因高考失利后分到他们班。她见到谢恬第一眼惊叹:“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一年下来,俩人很熟,谢恬小二岁称她为姐。高考如一道鸿沟,谢恬考上了一本,在彼岸。秋凤名落孙山在此岸。谢恬就在羊城上大学,她来南方打工,想利用近水楼台,跟谢恬之间把这姐弟关系正名为恋人关系。

她深爱谢恬,却不知谢恬对她的心意?只好用玩闹的方式掩盖自己无处诉说的爱。她想说,因为每说一次,她就觉得这爱加深了一次。宿舍人多,南嘉与秋凤工作的厂不同,像今天只有她俩外出闲逛是第一次。秋凤问:“南嘉,你是今年高考的吧,没考上不复读,来打工啦?”

南嘉意味深长看了眼秋凤说:“嗯,今年考的,考上了。但父母老了,两个哥哥都有家有孩子,我交不起学费。舅舅原先说好给我垫,临了也没给钱,我打算自己把学费赚够再回去上学。”

秋凤很意外,自己有钱没考上,她却考上没有钱。又问:“你要打多久?我没考上,怕挨骂出来的,打算躲一年回家。我也有两个哥。大哥在蓉城,他有钱给我出学费;小哥是锦城大学老师,他帮我安排入学。等他们气消了我回去上学。”

“我也不知打多久?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我姨和姨父都是江大老师,我写信问问他们。谢谢你今天这一提醒。” 南嘉发自内心的感谢秋凤,她一直没有方向。上学时只知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到上大学没钱时只知先赚钱,接下怎么走她没想。她觉得秋凤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而她由命运推动着,她钦佩秋凤。

秋凤听了南嘉如此遭遇,见她文笔优美,人又沉静,令人怜惜。秋凤看南嘉话语不多,心想:“南嘉是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

不久元旦到了。南方没有明显的季节转换,冬季气候适宜、天空高远,阳光照在身上少了夏日的毒辣。几万人的大厂全体放假三天,大家脸上一扫往日疲倦,兴奋不已,想着如何度过这少有的连续三天假。

过去匆匆数月,秋凤把自己无人可诉的心事都向南嘉诉说,南嘉安静地听。秋凤不是简单地讲一遍往事,她是深情地重新经历了一遍往日她想驻足的岁月,在南嘉眼前回放:“一位翩翩少年,五官如雕,眼深似海,坐在校园的花坛边,抱着吉它,自如弹唱,艳艳的花儿谢了春红;一个运动健将,一身白色球装,活跃在篮球场上,干净利落的投篮美得象流星划过夜空;一个天才少年,呆坐在座位上,讲台上老师孜孜不倦,他的心神已飞出窗外……”

秋凤婉转地问过南嘉有没有关系好的谢姓同学或朋友,得知没有时她悬着的心落下,“自己多虑,南嘉与谢恬不是青梅。” 同时她又有另一个不安,不知谢恬是年少不懂少女心事,还是不爱她?刚到南方,她就专程去大学看他,好不容易找到他,他仅跟她说了五分钟话就说家教上课时间到匆匆分别,还让她不必来学校,寒、暑假约就好,要来一定提前约好。上次的匆匆分别令她失落,可她很想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曾经送给他写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的生日卡,没有任何回音。而这次连续三日假,她想与他一起度过。九曲回肠百转,心事千千结,最后她决定赌一回约南嘉同去。当秋凤邀南嘉去省会时,南嘉本没计划,但想到秋凤素日待她热忱点头同意。

第二天一早,她们便出发。路上秋凤才告知南嘉,她先去看一个朋友,虽然秋凤没说是谁,但南嘉知必是谢恬,一句没问点头同意。中午之前,他们到了中医药大学门口,两人约定,如果秋凤十二点没出来,南嘉就去附近公园游玩一会,下午一点半再来门口一起返回。这次谢恬果然在宿舍,谢恬身高一米八上着白色T恤,下着洗得发白蓝色牛仔,大步流星走向秋凤,笑意盈盈。秋凤很想上前,扑在他怀里。这是她无数次梦里都想的相见缱绻。“你不说还有一个朋友想逛逛羊城吗?” 谢恬准备好当向导,弥补上次的失礼。

“嗯,她在门口等。” 秋凤边说边同谢恬走向校门口。门口并无人等,南嘉想让秋凤与谢恬多些独处时间,她提前离开,打算一点半再到门口等秋凤。见状秋凤只好向谢恬解释她们的约定。谢恬便带秋凤去小食堂吃午饭,还炒了两个菜,买了两瓶饮料一瓶水。他自己喝水,将两瓶饮料留给秋凤和她的朋友。秋凤两颊绯红,这是谢恬第一次对她如此细微照顾。她想:“原来他是爱我的。” 秋凤看着谢恬,她觉得空气都甘甜,爱的甜蜜溢满她每一个细胞,她不饿。她一粒一粒咀嚼着米饭,如同细细品味着爱的滋味。午饭吃完,一点半已过。谢恬提醒她一点半过了。

秋凤随着谢恬一前一后再次走向校门口,相距约有百米时,谢恬突然站住,以致低头紧随的秋凤撞到他。秋凤随着谢恬的视线望去,南嘉上着白衬衫下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下摆在腰间系了个蝴蝶结,几乎及腰的长发只用黑橡皮圈随意一挽,她正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大榕树千条万缕垂下的根须随风舞动。谢恬和秋凤所见正是南嘉左侧颜,是秋凤见过夹在谢恬书本里的素描,是谢恬无数次梦里的身影。

“完了” 秋凤心想。南嘉此时正好转过头来,当她看到缓缓走过来的谢恬也惊呆了:“他怎如此熟悉?”

“南嘉” 秋凤喊了一声,她觉察出气氛的微妙,仍作镇定介绍,“这是谢恬”。

“南嘉,你好。” 谢恬没等南嘉开口就伸出手,向南嘉打招呼,他不是不尊重女性,这是他日思夜想千万次梦到的女孩。他恨不得拥她入怀,但不敢造次,哪怕握一握她的手,也怕她拒绝。

南嘉莫名冲动,她知秋凤深爱谢恬,礼貌地伸出了修长而白晳的手,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刹那,秋凤感到如火焰灼烧般心痛,她打破了这一秒的永恒:“我胸闷,想坐。” 南嘉与谢恬立即松手,南嘉过来扶秋凤到不远处花坛沿上坐下来。

“我帮你把把脉。” 谢恬专业是五官科,但他说全身诊断都学了。秋凤暗自开心谢恬帮她把脉,他和她之前从未牵过手。“深呼吸。” 谢恬像个老中医似地对秋凤说,秋凤脉搏渐渐平稳,她本没病不过一时情绪激动。谢恬问秋凤想喝点什么,秋凤随身的挎包里还有一瓶备给南嘉的饮料,她此刻特别不想给南嘉,便说想喝水。谢恬此时跟秋凤一样无比激动,他恨不得拉住南嘉把过去梦里种种对她和盘托出,奈何现实他与她从未相识。

“南嘉没吃午饭,我去店里买水顺便买点吃的,就出发去逛。” 谢恬说完转身向商店。“我不想喝了,我要回厂。” 秋凤感觉到谢恬对南嘉的心意很明显,她不想给谢恬与南嘉任何相处的时刻。

“来都来了,我也推了家教课,准备好和你们去玩。” 谢恬不明白秋凤的心思。

“不想玩了。”秋凤面露不愠。

“回吧,我都逛过了。” 南嘉说。

“等下,我去买水。” 谢恬边说边跑向商店,他买了几袋零食,二瓶水一瓶饮料。递给秋凤一瓶水,另一瓶水和饮料都递给南嘉,零食也平分给了她俩。他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南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秋凤不悦,她觉得他属于她,买的东西都应该给她,由她再给南嘉。她恨自己带南嘉来试探谢恬,她觉察到谢恬看向南嘉的眼里满是缱绻柔情。

秋凤恨恨地站起来,一句话没说走向公交站。南嘉感受到秋凤的生气,谢恬此时也明白秋凤在生气,他紧跟着二人,跟她们一起上车。

“不要你送,上次你都没送我。” 秋凤冷冷说道。

“上次我没办法。” 谢恬不明白秋凤这么大脾气,他想跟南嘉多呆一会。

很快到达长途汽车站。秋凤谁也不理下车就往售票口跑,南嘉早已明了秋凤心思,她看了眼谢恬,默默跟上秋凤,在窗口买好票。

谢恬有种跟着买票追她们到厂里的冲动,又觉得鲁莽。

返回的路上,秋凤一句话都没说。宿舍里唯陈岚在,她生性不爱动。其他人要么去跟朋友、老乡聚会,要么去厂外大沙地上溜达。

“你们回来了,晚餐时间了,一起去吃饭吧。” 陈岚招呼她俩,往日回应的肯定是秋凤,今日她一声没吭爬上床就躺了下来。南嘉应了陈岚。

二人打算去吃晚饭,宿舍广播“王秋凤请到门口有人找。” 秋凤翻身从床上下来,三人一起下楼。秋凤的二姐和三姐找她。南嘉和陈岚去了食堂,秋凤跟二个姐姐来到了二姐住的地方。三姐未婚怀孕,男方不认。秋凤父母为三姐做了决定,将孩子送人,告知三姐孩子出生就死了。三姐没了孩子,也没了牵挂,她来了,不想进厂,想跟二姐在发廊干。这些大厂周边发廊很多,一部分发廊暗地从事红灯区业务,二姐所在的发廊正是。三姐想在发廊觅个有钱人嫁了,也可能不幸被检举进局子。三姐昨晚到达,二姐的发廊正好有人提出辞职,五天后可上班。她们找秋凤,一是姐妹团聚,二是让秋凤帮忙解决这五天的吃饭问题。

秋凤当即应允,她知道自己没时间给三姐送饭,但南嘉有时间。考虑到三姐从事的工作有风险,她提议冒用别人的身份证。她想用的身份证当然也是南嘉的。

南嘉和陈岚晚餐后,想独自在沙地上走走。陈岚回宿舍,她走到人较少的一片沙地,坐下来看着西天火一样燃烧的夕阳。周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突然有人立在面前不动。她一看,是位帅哥还有点面善,帅哥冲她一笑后竟坐在她身旁。

“你不认识我了?” 帅哥没说自己是谁反倒问起她来。

“想起来了,你在三厂三楼上班。” 南嘉想起来,她工作间隙累了,偶尔在楼梯处小坐,见过这帅哥一次,帅哥也是这样冲她一笑,这戏谑的笑她印象深刻。还有一次帅哥坐的专车正好在三厂门口停下,他下车。而她正好在门口交班,打了个照面。

“今日第三次见,我们很有缘。愁眉不展,什么事想不开?” 帅哥问。

“没什么,只是今日受邀陪朋友去省会会她朋友,她朋友给我买了零食、饮料,直接递给我。朋友生气了。” 南嘉说。

“她生气,又不是你惹的。起来,我带你去三楼顶上,开阔一下视野,转换一下心情。” 帅哥边说边站了起来。

他们来到三厂门口,保安不但没阻止进厂,居然还行了一礼。南嘉问帅哥,“你是厂长?” 南嘉听说过三楼不属于三厂,也觉得帅哥不是普通工人,没料到年纪轻轻竟是厂长。

“你看像吗?” 帅哥故意问南嘉,轮到南嘉无语了。帅哥打破沉默,正经地问:“你才来这边吧?计划呆多久?”

南嘉不知帅哥如何看出,但老实回答:“来了半年,七月回家,回去上学。” 她收到了姨和姨父一起回给她的信,让她今年开学前务必回江城上学,没按时入学已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学习不可耽误。

帅哥赞成她的决定,带她直上三楼楼顶。南嘉从没上过三楼,更没到过楼顶。此刻站在楼顶,极目远眺,越过厂房越过沙地,是无际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头顶是暮云和暮云之上的青天。果然令人心旷神怡。帅哥仰天长啸一声,示意南嘉照做。南嘉学着长啸一声,所有的烦忧随啸声散在青天之上。

南嘉心情畅快地回到宿舍,舍友也陆续回来。一进门,秋凤就找她借身份证用,南嘉早已放下白天与秋凤间的不悦,但想到身份证照片太丑,羞于示人,她婉拒。之前,南嘉总难以拒绝他人,经过今晚帅哥点拨,她清明了些,敢于拒绝。秋凤不好勉强,接下来请她帮忙给三姐带饭,南嘉觉得能做到答应。

南嘉给三姐带了五天的饭,一日三餐,一顿没落下。三姐很感谢南嘉,秋凤想起元旦时因谢恬而迁怒南嘉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又主动对南嘉热洛起来。

元旦后春节,过了春节,日子更快,转眼七月底,南嘉与秋凤结伴同时返家,同行的还有三姐,二姐没请假,她打算坚持到年底后,结束在这里七年的打工生涯,从此回家陪伴上了小学的儿子。三姐在短短半年里梦想成真,有个本地人想娶她,她回家跟父母商量婚事。火车到江城后,南嘉与秋凤姐妹二人道别。


南嘉按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姨家,这是她第一次到姨家。之前见过姨和表姐,姨父是第一次见。南嘉心怀忐忑,姨父看上去有点严肃,不过问起南嘉打工情况,并告诉她在学校接下来的学习与工作后,南嘉感到姨父其实亲和。姨父说:“错过了入学,又耽误一年再回去读高三就晚了两年,社会重视的更是能力不只是文凭。” 她认同姨父接受非全日制成人教育,姨父连工作都替她安排好了,这样就解决了生活费。一切自食其力,独立的感觉很好。南嘉对未来无比憧憬。

秋凤姐妹回到家,果然小哥在老家候着,一见秋凤,就直接带她回了锦城大学。虽然此时学校并未开学,小哥让她先住家里陪她侄子,主要是让她收起玩性,以便开学后好好学习。

南嘉的生活很充实,在学校对外交流中心外教宿舍楼值班。学校聘请了四个外教,她负责外教楼来访者登记,外教宿舍出现任何问题时由她向中心相关人员反映。交流中心给予她特别的照顾,工作时间与上课时间没有冲突。紧邻外教楼的是留学生宿舍楼,天时地利,她时常与留学生聊天或打球。她心无算计、乐于助人,时常收到外教和留学生赠与的玫瑰。南嘉的每一天:认真学习,快乐工作,岁月静好。

秋凤上全日制,专业工民建,她了无兴趣,每天如点卯应差。她不用兼职也不想兼职,课不多,手上时间多。不甘寂寞的她,参加各种活动,班级的,年级的,系里的,甚至其他班的,特别是舞会。尽管她体态微胖,但她喜欢跳舞擅长跳舞,她成了大一年级的舞后。

时光如梭,寒假到来,南嘉回家过年。正月初二,出嫁的姐姐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哥哥家的孩子们也正聚在父母家。侄子、外甥嬉戏打闹,他们浑然不觉春寒料峭。大人们都围着火盆话这一年的收成,不知不觉到了准备晚饭的时候,父母正要起身去厨房,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声响,并在家门前停下。南嘉说去看看话音没落,“南嘉,南嘉” 秋凤叫喊。

“你们怎么来了?” 出门看到谢恬,秋凤还有一个比秋凤瘦点身高跟她差不多长相秀气的女孩,南嘉惊道。

“谢恬找你,这是苗芃。” 秋凤说完看向苗芃,“这是南嘉。”

“还用你说,早知道。” 苗芃毫不领情地笑道。南嘉也曾听秋凤提起过苗芃,高中三年的同学和朋友。谢恬说动了苗芃,让苗芃找了秋凤。秋凤本想拒绝,后来想起南嘉很怕冷,一冷就脸色难看,正好让谢恬看看南嘉难看的样子,便帮了这个忙。

南嘉的父母出来了,邀请三人进屋喝茶,一大家子人都出来看。“跟我们去玩吧。” 谢恬终于说出来意。

“我们特意来邀你的,走吧。” 秋凤催促。

“等吃了晚饭。” 南嘉不好直接拒绝。

“那就晚了,天黑危险。我第一次骑摩托上路,昨天才学会的。” 谢恬说的是实话。

三人茶都没喝完,南嘉拗不过,告别家人,四人挤一辆摩托,奔向欢乐。

南嘉只觉得耳边风驰电掣,突听见苗芃一声欢呼 “我家。”

“今天不停,明日再来。” 谢恬丝毫没有减速。路过苗芃家后,没多久就到了谢恬家。一个比她们仨都小的女孩出来,长得文文静静,十四、五岁的样子。

“我妹妹谢静。爸妈去姥爷家了,我和妹妹没去。” 谢恬说。

“我的朋友,南嘉、苗芃、秋凤。” 谢恬介绍。三人与妹妹认识后,大家一起准备晚餐。谢恬让妹妹把隔壁的两堂兄弟叫过来帮忙。谢恬兄妹二人做饭,两堂兄弟与三客人打羽毛球,一会儿工夫,谢恬就招呼大家吃饭。

热菜冷碟摆满一桌。秋凤却不肯上桌吃饭,说不饿,打球累了,先躺一会。她说完自顾上谢恬房间了,大家张罗把她的饭菜留好。

躺在谢恬床上的秋凤并无睡意,她看着墙上大大小小四幅画像,一张模糊的正面,一张背影,两张侧颜,其中一张她见过,不过墙上是放大版更清晰,显然是南嘉。

待大家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秋凤起来了,此时天已全黑。大家开始轮流打牌,没打的人去耳房洗浴。南嘉没上桌先去洗浴。秋凤在桌上边打牌边对谢恬撒娇说自己饿了,谢恬作为东家正在桌上陪着打牌,谢静正要去取饭菜。秋凤说她想吃葱油炒面,必须谢恬下厨。兄妹俩交换任务。

南嘉刚擦完身,准备洗脚。谢恬端一碗面进来,着实吓到她。谢恬挑起一筷子面就要喂南嘉。南嘉尴尬不已,心道“幸好衣裳都穿齐整谢恬才进来,不然好丢人。” 羞得她赤脚就踩在地上接过碗和筷子。

“我吃饱了。” 她边接碗边告诉谢恬。

“我晓得,秋凤要吃,我索性炒了一锅,做夜宵。你尝尝。” 谢恬解释。

“秋凤喜欢你。” 南嘉替秋凤挑明。

“我一直视她为姐。” 谢恬很干脆。

“那你可要跟她好好说清楚。”

“我一直有分寸,只有你把我当小孩,我不是小孩。我喜欢你,做我妹妹好吗?我定好好待你。” 谢恬看着南嘉终于把爱说出口。

轮到南嘉不敢接话,好在这耳房灯不亮,如果亮,能看见她的脸通红。

“从我有梦,就梦见你。没遇见你时,我以为只是个梦,现在我觉得是命中注定。你去我房间看看,都是你的画像,是你在我梦里的样子。” 南嘉端着面,赤脚站在地上,看着谢恬,听他表白,慌得忘了双脚踩在瓷砖地上的冰凉。

突然门外一个喷嚏,是秋凤。她没见谢恬,忍不住寻他。她来得晚,没听到什么。这喷嚏打断了二人,面已凉。谢恬接过南嘉的碗筷,重新提了壶热水给她,南嘉坐下洗脚。

第二天早饭后,南嘉起身告辞。苗芃不依,说今天大家都上她家。南嘉说苗芃和她都在江城上学,以后随时可约。俩人便互留地址、电话。谢恬趁机抄下南嘉的地址、电话,秋凤见状脸色明显暗沉。

大一结束,暑假南嘉不打算回家,苗芃也不回。她不但没回,她还来到南嘉学校,带着她高中时的同学兼男友高远,高远和谢恬是好哥们。高远上的是大专,明年就实习毕业了,他修机械专业确定毕业后上油田工作。但苗芃希望高远上进些,自学本科。苗芃便带他来找南嘉。南嘉首次见高远,她感觉高远急于工作、赚钱,待苗芃毕业结婚,给她布置一个安定富足的生活环境。而苗芃的视野在广袤的天空,首要的是丰满羽翼。南嘉感受到两人奔赴的是两个方向。

谢恬给南嘉写了三封信,写三封信着实不易,没收到一字回信。他一个电话打来,电话沟通不清,谢恬急得说要来江城,被南嘉劝阻。听说苗芃和高远来过,他很开心挂了电话,估计问高远去了。

谢恬电话挂了,秋凤电话进来。秋凤邀她暑假去她家玩,南嘉说暑假不回,秋凤央求南嘉国庆去她学校一趟,南嘉也拒绝。秋凤说大事要她参谋。南嘉想了下:“国庆期间没课,前一天当班后出发,第二天中午返回不耽误事。” 于是同意。

秋凤迎南嘉到宿舍,秋凤的床对着门,她的床前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最显眼是一盆开得正艳的百日草。“ 你在哪都摆上一盆百日草。” 南嘉说。

“百日草是友谊的象征,我爱交朋友,自然也爱百日草。” 秋凤看了眼桌上的花,不无得意地说。

“参谋啥?”南嘉问。

“我恋爱了,让你为我把关?” 秋凤脸上浮现一缕羞赧。

“我?”南嘉受宠若惊。

“他叫丁松,比我高二届,明年就毕业了,工作定在鹏城,等我后年毕业就结婚,我也去鹏城。”

“去鹏城好啊,我将来也去。你怎知你们会结婚?” 南嘉不解地问。

南嘉还没恋爱。虽然谢恬令她有一眼千年的感觉,且谢恬也明确表白。两颗心并没通达,秋凤如一座山阻隔在他们中间。她无法明白秋凤的笃定。

“我恋爱就奔着结婚去的。现在想明白了,与其等一扇不开启的门,何不走进早已为我敞开的门。你见过谢恬,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丁松,相比谢恬如何?” 秋凤说。

“你是向我炫耀吧?” 南嘉问。

“谢恬给你来信了吗?我若嫁了别人,你也可嫁他。” 秋凤说。

南嘉不知秋凤凭啥给谢恬和她做了安排。反问秋凤:“谢恬给你来信了吗?”

“他从没给我写过信,他虽然成绩好作文并不好,我猜他不会写信。” 秋凤答。

南嘉没接话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屋子里寂静一片。楼下有人喊秋凤。

“丁松来了,我们去吃饭。” 秋凤激动地拉起南嘉,冲下楼去。南嘉感到秋凤真的恋爱了。

第二天早饭后,南嘉就返回学校。除了专业课,外教每周末下午在学校大礼堂专题演讲她参加,另外硕博连读班在外教家里周五晚上的听力及口语课她也受邀参加。除了周末晚上回姨家聚餐,她没有其它活动,要么方便时给外教做个向导兼翻译,要么听留学生们介绍他们家乡的风土人情。她从没到过那些地图上标记的国家,但现在她见到了来自那些国家的人,听到他们亲口讲述那里的的故事。南嘉的心里,海外象一位披着面纱的神秘女郎,若隐若现,她想有一天揭开看看。

日子就这样恬静又快乐地往后翻,如同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可逆转地后移,直到秋凤在五月天到来,她毕业前来江城考察两所大学的建筑。秋凤邀南嘉一起去城建大学看苗芃,南嘉只好跟人换班一起去看苗芃。苗芃邀南嘉和秋凤一起到她老师家吃饭,期间南嘉注意到苗芃崇拜地看着她老师的眼神,老师除了热情招呼她俩,看向苗芃的眼里明显宠溺。南嘉心知“苗芃也恋爱了。” 

南嘉读的计算机专业,虽是大专,课程很多,三年不能结束,延迟半年毕业。她暑假时收到秋凤寄来的信,信里说了三件事。第一她在鹏城结婚了,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喜悦。第二谢恬作为娘家人出席了他们的婚礼。谢恬还告诉她他要来江城向南嘉求婚。第三秋凤要与苗芃割袍断义。原因是苗芃为了毕业留校竟嫁给老师,甩掉相爱多年的男友。她认清了苗芃见利忘义的品性。这第三,南嘉不敢苟同,她从苗芃带高远来访时就知分手的必然,而苗芃和老师,显然双向奔赴。留校不过她与老师结婚的副歌,爱情才是主旋律。相比秋凤,南嘉与苗芃交浅,她都能看见的事实秋凤却视而不见。南嘉无法理解秋凤的决定。

果然流火的七月,谢恬来了。谢恬很开心秋凤嫁人了,他和南嘉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误会产生的可能。他参加了秋凤的婚礼,受到婚礼上氛围的影响,曾一度想先娶南嘉,再开始他的事业。当他把一枝鲜红如血的玫瑰递给南嘉时,他周身的血液如江城滚烫的天气在沸腾。当梦变为现实,他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里都是对方的样子。面对面的彼此,仿佛隔着几个世纪,不那么真实。南嘉接过玫瑰,谢恬轻轻拥抱了南嘉,

他们漫步在寂静的校园,诉说着梦想,憧憬着未来。爱情的种子才真正落地生根。谢恬告别了南嘉,他意识到仓促之间给不了南嘉他想要给的幸福,决定先去创造,为他和她的未来。

秋凤去了鹏城,谢恬在南方庆城发展,南嘉早已心向往之。是鹏城,还是庆城?秋凤也问过她,她说在考虑。秋凤看出了南嘉的犹豫。当江城雪花即将纷纷扬扬,秋凤来了电话,催她立即坐火车前往鹏城,说她老公为南嘉争取了一个面试机会,千万不能错过。此时毕业典礼还没举行,见秋凤如此盛意,南嘉很是感激。南嘉从未想过毕业后工作上的事求人帮忙,她征求姨和姨父意见后,向班主任说明了情况,决定不拂秋凤好意,赶上这个难得的面试。

秋凤和丁松为省钱租住在离公司车程两小时的偏避地,离秋凤三姐家近。刚结婚时,你侬我侬甜蜜一月后他老公实在不堪每天车上四小时的拥挤,改为一周回两次。她这个全职太太,最富有的是时间,整天胡思乱想。丁松公司就招两个工种,一个平台技术安全员,一个行政秘书。前者公开招聘,后者招聘只是过场其实内定。作为家属,秋凤有机会,碍于仪表不愿现眼。于是她琢磨着一箭双雕-既要看看老公是否重视她,爱乌及乌帮她的朋友,也要斩断南嘉想去庆城的念想。她想让时间和空间隔断谢恬和南嘉。曾经,她让他俩相聚;现在,她要让他俩分离。

南嘉坐上了南下的列车,她告诉秋凤不必接站。可秋凤说谢恬太可恶不愿接站她必须前来接南嘉。同时她又电话谢恬,说南嘉嫌庆城太小,苦苦哀求她让她老公安排个面试,还发誓去火车站接南嘉叫谢恬千万别担心。

当时南嘉没有手机,秋凤也没手机,其实南嘉直接去秋凤家是最好的选择。实际上,秋凤根本没接站,反倒说人太多相互错过,坐了一夜火车,早上到站的南嘉,左等右等最后几经波折后终于在晚上找到秋凤家。

丁松在中海油工作,第二天即面试时间,南嘉按时赶到。面试结束后,丁松特意赶过来告诉南嘉,说问过面试官对她的印象很好。其实秋凤和丁松心里明白早已内定,一切只是徒劳。

南嘉感激秋凤,并不依赖秋凤。她毕业前半年就在为自己未来规划,打算去外企工作。出发前一个月,她请求外教Shane 扮作面试官,和她排练了几十场面试。努力没有白费,凭借口语的流利,书面表达的简洁,以及突出的综合素质,到鹏城一周,她就找到了比较理想的工作。工作半年后,主动跳槽,去了一家德企。对鹏城快节奏的生活,一年的适应,她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这一年之内,她只与谢恬电话过两次,分别在第一次找到工作后,和第二次跳槽后,只为报个平安。现在她终于有时间约会了,她当然想谢恬先来鹏城看看。

秋凤这一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她回老家生了孩子,也在老家陪了半年孩子。然后一个女儿扔给自己父母,一个女儿扔给公爹公婆,潇潇洒洒再次只身来到鹏城。这次她要求老公给她安排个工作。尽管已是两个女儿的妈,还做了一份打字的工作,她仍操心着谢恬与南嘉。当她得知谢恬春节前到鹏城罗湖出差,尽管谢恬的约会是出差中挤出来的有限时间,且南嘉在靠近罗湖的布吉工作,而她远在鹏城南山区,她还是以姐姐自居,要求谢恬把约会安排在她家,热热闹闹。秋凤又主动打电话给南嘉,好像她对他们恋爱进展了如指掌,给南嘉一个谢恬凡事报备秋凤的印象。

谢恬和南嘉的约会,各自都把时间花在了赶往秋凤家的路上。超过两年没见面,彼此对视一眼,两年多的深深思念都在彼此的眼里浮现,化作缱绻羡爱再深印在彼此眼底。

秋凤以为她这一计,谢恬与南嘉争吵一场不欢而散,事实证明她只给自己添睹。秋凤愈挫愈勇,她晓得南嘉对她绝对地信任,轻轻松松就从南嘉口中探得南嘉打算来年开春去庆城看谢恬,她意识到这次如不能阻拦,日后恐再无可能。

三月天气,和风丽日,南嘉再次检查了给谢恬准备的礼物。早在毕业之前,她为了练习作图和打字这些办公室基本功,每天躲在机房,做了一张光碟送给谢恬。谢恬打开后,开心且感动,说很喜欢要珍藏起来。她在工作之余又制作了第二张。南嘉昨晚与谢恬电话约定了接站时间、地点,她下楼出发。路过门卫室被保安叫住,秋凤打给她的电话。

“秋凤,你有事?”南嘉语气急切。

“这么快下楼了,以为要等一会呢。我想邀你来我家。”

“我刚好路过保安室。下次吧,跟谢恬约好,要去坐车了。” 南嘉拒绝道。

秋凤暗自庆幸抓住了机会,呼吸了下一字一顿地说:“我劝你千万别去,谢恬上次来还跟我说他不会娶你,只是跟你谈谈。因为你家太穷,你把钱看得太重。这是他原话。”

南嘉难以相信,谢恬这么看她,家穷是事实,但她何曾把钱看得重了?她更气愤的是谢恬拿她当玩物。

秋凤不敢轻易出声,她赌的是南嘉对她的信任,也赌骨子里骄傲的南嘉不屑跟谢恬对质。三十秒的静默后,秋凤如愿以偿。南嘉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她对秋凤说:“谢谢你告诉我。”

秋凤立即装出一副同仇敌忾说:“下次我要好好教训他,你别自己闷家里难受,来我家,我晚上做好吃的。” 南嘉没说话挂了,但秋凤相信南嘉默应了。

南嘉感觉虚脱了似的,回屋躺了下来。她被气到失去理智,觉得错看谢恬,又庆幸有秋凤这样真心的朋友。再想起秋凤告诉她当初她从江城坐火车到羊城,谢恬自己不来还让秋凤代劳更气。她当初本不要人接站,实际也没人接站。现在想来,她要不要接是一回事,他想不想接是另一回事,越想越气,觉得谢恬既负了她,她何必为不值的人伤心。“与其蒙在鼓里,跟一个玩弄感情的人恋爱,像个小丑似地被人笑话,不如现在明白真相不再当小丑。” 这样一想,她好像了悟,一下子浑身有了力气。当即起来,折断了光碟,出发去秋凤家。

秋凤此刻正忙,她让丁松去买菜,自己打电话给谢恬,说南嘉早上打电话给她要上她家,还让丁松在同事中帮忙物色对象。谢恬没想到南嘉竟背着他要找男朋友了,可能庆城确实偏。他当初想的是稳定,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关系难进羊城的机关单位,所以去了庆城,庆城山青水秀。他理想的生活:携手爱人,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毕业后,他一门心思工作,既做好本职工作,也处理好上下级关系、同事关系,确实疏忽了关心南嘉。“也许南嘉属于鹏城,是我自私了,我应该放手。可是心为什么痛如刀割?” 谢恬问自己。

秋凤果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她让丁松帮南嘉在他同事中物色个老实人。丁松向来对老婆的话奉若圣旨,答应下周带回家来见面。南嘉根本没心思,只听他们夫妻二人说笑。秋凤送南嘉出来时道:“我家对门夫妇,男的大女的二十岁,年纪大会痛人。那女的每天啥事都不做,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家务都是保姆做,女人幸福得不得了。” 她那拖长的尾音,仿佛她都后悔没嫁个年纪大的。

一到周末,秋凤电话又来了,催南嘉过去,说介绍的对象到他们家了。南嘉不想去,秋凤那张媒婆似的嘴无法拒绝。到那一看,南嘉连饭都不想吃了,不说年过半百,黝黑的脸上,满脸横肉。见到南嘉,这哥们眼都放光了,仿佛饿狼发现羔羊,只差扑上来。秋凤当然晓得南嘉无法接受,看惯了玉树临风、超凡脱俗的谢恬,怎可能一下子中意凡夫俗人。她自有算盘,她大哥的女朋友谈了好些年,但大哥去年一场车祸后,两腿失衡,本来要举行婚礼,女方似乎不急。在秋凤心里:“大哥有钱,南嘉好看。南嘉心思单纯,由我摆布。以后借大哥的钱,无人阻拦。” 今天这人就是她用来给大哥说媒的试探。秋凤邀南嘉五一出行一趟,她老公节日都加班赚加班费,不能陪她。南嘉心事郁结想出去走走,当下约定去成都,畅游九寨沟。

秋凤和南嘉一下火车,就有位黑发如瀑的美女接站,当晚热情地为她俩接风洗尘,并安排好了她们俩第二天前往九寨沟的行程。九寨沟绵延无尽的山,山上层层叠叠的树,旖旎奇绝;九寨沟的水,呈现为各色各样的海子,灵动清澈。神奇的自然治愈了南嘉。她惊叹于天底下竟有美得无法形容的山水,寄情山水间,凡尘了自然。她此刻的念头正是谢恬为她做的设想。

返回成都,从仙界返回现实。秋凤大哥出差回来,秀发美女竟没出现。晚上秋凤才说她还要陪大哥几天,南嘉第二天独自返回,不过她大哥帮南嘉把火车票换成了机票。“这差价该有好几百吧?” 南嘉心想。前往九寨路上路过一个寺庙时,买玉的人很多,南嘉跟风也买了两块,开了光,现在手里已没钱。秋凤看着南嘉笑得诡异,不象开玩笑地说道:“你做我大嫂呗,我大哥喜欢你。” 南嘉吓得说要上厕所溜了,心想,“大哥年届五十不说,大哥的女朋友鞍前马后,怎能干这吃奶骂娘的事?” 第二天早上在机场,办完登机,南嘉把二块开光了的玉给秋凤,请她转赠大哥和大哥女朋友。秋凤接了玉仍旧道:“考虑下我昨晚的话,不急着回。” 南嘉头也没回过了安检。


事情往往这么凑巧,自九寨回来,南嘉竟遇到结婚对象白胜。更巧的是白胜和丁松同事,都是海上油井的安全技术负责人,表面同事,暗地竟争。白胜见到南嘉的第一眼,发自心底的喜欢,喜欢她清澈的双眸、沉静的性格,身上萦绕着的不沾凡尘的气质,令一个烦燥的人呆在她身边也能平静下来。他颇有城府,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追求,赶上此刻的南嘉因最近的发生正一片迷茫,一夕之欢,南嘉有了身孕,相识两个月,他们领证结婚。两人婚后才开始了解,发现彼此三观殊异,南嘉明白他们结婚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合法出生。

秋凤以为南嘉必成大嫂。等她再次电话南嘉时,南嘉实话实说,快惊掉下巴的她,气得七窍生烟,但她克制了。她知道南嘉嫁给谢恬,她只是心里不爽。但南嘉嫁给白胜,她认为老公之间的竟争就是她俩之间的竟争,夫贵妻荣。在她眼里,南嘉单纯的性格说白了就是蠢,可白胜城府深。她现在面对南嘉,表面上的朋友,表面下的敌人。

南嘉实话实说后,觉得她不会影响秋凤大哥和女朋友分手,少了负罪感。

南嘉辞了工作提前半年回老家待产,孩子出生后又居家照顾孩子一年半。南嘉和白胜的婚姻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两地分居,少了相互了解和适应,加速了婚姻的破裂。表面上看的确如此,本质上白胜城府深疑心重,他想让南嘉做全职太太。南嘉断然拒绝全职太太,性格倔强,不屑沟通。两人都要面子,给对方留余地,心平气和协议好了离婚。白胜让南嘉工作稳定后一起去把证换过来。

秋凤自从南嘉跟白胜结婚后,决定好好当全职太太,为老公稳定后方,让老公一心扑在事业上。她把上幼儿园的双胞胎女儿接到身边,并在老公单位附近贷款买了房。当然,她时刻关注南嘉的动向。南嘉离开职场两年后,再次回到职场,明显感觉跟社会两年的脱节,对职场生疏了许多,两次面试无果后,心里生起怯懦。历时一个月,面试了几场,明明有面试特别顺的,仍然没收到入职的通知。南嘉拖着一身疲惫,躺在朋友阴暗的出租屋里,想到刚踏入社会时,还没经历如此的不堪,竟生起丝丝缕缕的悲凉。好的方面也有,她现在有了手机,联系她方便多了。正当她悲从中来时,秋凤电话来了,邀她去做客,参观她的新家。她本想拒绝,最后还是答应。

秋凤的家,地段很好,住在二十层,一百多平米。南嘉仔仔细细参观一遍,竟无一盆盆栽、花草都没有,她以为百日草是秋风家镇家宝,连影都没。秋凤把南嘉带来的百合插在一个矿泉水瓶里,两人坐下来闲聊。这是她俩上次旅游后第一次面对面。

“你更瘦了。” 秋凤说南嘉。

“最近疲于找工作。” 南嘉回应。

“做个全职太太,白胜养不活你和孩子吗?” 秋凤不理解南嘉一定要工作。她列举了一长串名单,从她老公的上级上上级,下级下下级,好几位太太都是家庭主妇,个个光鲜亮丽。

南嘉听着,秋凤话锋一转 “你知道苗芃现在啥情况?”

“没咋联系,她不是留校当老师了吗?” 南嘉说。

“是留校了,她后来考研了。一个老公前妻留下来的女儿,又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女儿终究不是亲生的。” 秋凤明显含酸。

“真好。你不是割袍断义了吗?咋又联系了?” 南嘉笑秋凤。

“我可没联系她,听高远说的。” 秋风解释。

“高远都跟苗芃和解了?” 南嘉问。

“应该是吧。你联系谢恬了吗?” 秋凤直直盯着南嘉的眼睛问。

“没有。” 南嘉如实回答,反问一句,“你联系了?”

“没有,听说他出国进修了,还没结婚。” 秋凤答,接着秋凤话锋又转:“听说白胜跟晓月关系非常。”

晓月是中海油培训老师,当时流行的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工作上跟丁松和白胜都有交集。秋凤这话一出,南嘉要好好考虑接话。她与白胜结婚没大张旗鼓,很多同事不知道白胜已婚。如今,双方只是协议好了离婚还没去换证,更无人知晓。“非常什么?你以前说晓月人很好,你跟她不还是朋友吗?”

“非常即非比寻常。她在领导面前不咸不淡一句话,对我老公升职都有影响,我当然跟她处好关系。” 秋凤在南嘉面前一点顾忌都没有,她知晓南嘉不屑。

“我不过问白胜的工作,都是成年人,懂得分寸。” 南嘉勉强回答。这时客厅里响起一阵“布谷布谷”,是墙上的钟。

“孩子们快放学了,要做晚饭了,留下来吃晚饭。” 秋凤边起身边说。

“下次吧,等我工作落定。” 南嘉起身告辞,犹豫了一刹那鼓足勇气对秋凤说,“你大哥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反正他和他女朋友,习惯了他们现在的生活,享受谈一辈子恋爱的浪漫,不要婚姻里的柴米油盐。” 秋凤很大度。

从秋凤家出来,南嘉彻底放下了对秋凤和秋凤大哥的愧意。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一份适合的工作。心里越轻松,身体也越轻盈,她好像找回了初次来鹏城的感觉,有勇气为人生拼搏。她又开始历经上个月的经历,只是心态不急燥了。她甚至去上班后感觉不合适时,连工资也没要又重新找。又过了二个月,她终于得到一家英国企业的上班通知,不过上班前需要一份体检报告。她体检后,第二天才取报告。

工作尘埃落定,她想趁上班前再去看望秋凤,以免上班后没时间。

上次去秋凤家时太匆忙,就在路边买了束花。想到常受秋凤的关照,她细心地给一对双胞胎挑选了礼物。没有提前电话直接到楼下按了门铃,想给秋凤一个惊喜。当她把礼物递给秋凤时,秋凤来了句:“出手阔绰,夫贵妻荣啊。”

看着秋凤,南嘉一脸懵逼。秋凤语气缓了点说:“你老公升职了,你还不知道?白胜现在是丁松的上级。”

“我真不知道,我和他离婚了。” 南嘉平静地回答。

这次秋凤懵逼,立即说:“你看吧,我上次就提醒你,没有不偷腥的猫。” 此时秋凤很同情南嘉,她觉得南嘉被抛弃了。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南嘉,听我的,你只要去他们公司反映下,婚姻还有救。我陪你去,现在就去。”

秋凤有自己的算盘,“如果作风问题抖到明面,国企还是重视的。只要南嘉一反映,白胜、丁松这上下级倒过来无疑。” 南嘉感激秋凤这么为她考虑,她知道秋凤素来侠义心肠,但她有自己的原则。

南嘉说:“谢谢你这么帮我,我和白胜不是因出轨而离,是确实彼此不合适离。”

“你傻呀,就算离了好,他出轨离婚,就得多给你补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多分点钱才要紧。” 秋凤非说动南嘉不可。

“他是孩子监护人,他养孩子,我工作养得活自己。” 南嘉不想纠缠,她是来看看秋凤而已。

“说你傻,你真傻。你不要孩子,不怕孩子将来受继母虐待。” 秋凤恨不得拉着南嘉上老公公司,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

“孩子跟我,谁帮我照顾。你见过我父母,年迈体弱。白胜父母年轻康健,比保姆放心。再者我眼下工作都没有,孩子跟我忍饥挨饿露宿街头?”南嘉据实分析。

秋凤自说自话:“你告他出轨,分了钱还怕养不活孩子。工作好说,我帮你。”

轮到南嘉不解,心想:“你毕业到现在,就没找到过工作。丁松帮你找了份打字工作,做了三个月就辞了。” 她还没开口问秋凤咋帮。

秋凤继续:“你好好听,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白胜。你去G城,我老家有人在那边,钱来得快还容易,好多人工作时遇到了贵人。这样你能白天照看孩子,晚上工作,赚钱、带孩两不误。孩子还是要留在身边好,不然长大了,跟你不亲。”

“你是认真的吗?” 南嘉以为秋凤说笑。

“当然,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放心,我今晚就帮你打电话问好。” 秋凤以为南嘉终于被她说动。

“秋凤,你让我去做妓女?” 南嘉不敢相信再次问道。

“现在叫坐台,这样你既能带孩子又能快速赚钱。得亏你有这张脸,不是人人都能坐台的。几年下来孩子大了,你钱也够了……” 秋凤以为南嘉肯定同意,还想表明自己就是为了帮她。

南嘉这才意识到她真正错看了秋凤,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道:“秋凤,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吗?你真的是帮我,不是推我下火坑?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百分百对你信任。”

“朋友?相比家人和亲人,不值一提。苗芃跟我的友谊比你深,她甩了高远嫁给老师,她张扬的友情我手撕。你算什么?不过是我空虚无聊时的填补。呵呵,百分百信任,不过是你蠢……”

南嘉没等秋凤说我,离开了,她想保留一份最后的体面。公交站附近正好有家电信,她立即换了手机号,永别不是朋友的朋友。

南嘉新工作适应得很好,她的试用期仅一个月,工资也很满意。她跟白胜约了时间换了离婚证,孩子也按约定接到了鹏城。她的工作、生活渐入平稳。

四年后,孩子入小学,需要家长辅导家庭作业。为离孩子近一点,南嘉转换了工作。因为英企的工作经历,及她自身优秀的职业素质,新入职的美企,和离职的英企无缝衔接。


孩子二年级时,白胜再次娶妻,为了让孩子早点跟继母亲近,妻子不上班,早接、晚送兼辅导作业。南嘉几次周末去接孩子时看到的画面,孩子跟继母相处融洽。孩子开始跟南嘉疏远,南嘉想离开鹏城。美企工作二年,这个行业比较窄,她出色的业务能力在行业内传开。北城一个同样出色的同行向南嘉伸出了橄榄枝,孩子三年级时,南嘉到了北城,与同行签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后,南嘉在北城开立自己的公司。同年,她的孩子随白胜及继母移居C国,自这一年起,孩子跟她完全断了联系,她从此专注于自己的事业。

当一天她从镜子里看到鬓边几缕白发,才意识到岁月匆匆,弹指间北城已过十年,期间历经了父母相继离世。这一刻她看到空荡荡的阳台,决定在阳台上种满百日草。北城十年,她成立自己的公司,安自己的小居,都有朋友的相助,她相信友情。当红的黄的紫的花摇曳在阳台上时,她接到苗芃的电话,苗芃带上中学的儿子来北京了,看一下大学毕业刚工作的女儿。苗芃看到阳台上五颜六色的小花,不禁赞叹好美。

问道:“什么花呀?”

南嘉答:“百日草,秋凤从前爱养的花。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喜欢?”

苗芃说:“我该有二十年没和她联系了,不过高远跟我说过一些她的情况,她一对双胞胎女儿初中毕业就送到C国了,现在快大学毕业。但秋凤不同意两女儿回国,让她们在C国永居。所以丁松很拼命,每年供两女儿一百多万,毕业了还要考虑给他们买房。长年全国各地辗转,健康堪忧。他很想念女儿,想她们回国生活。秋凤和丁松因为孩子回不回国的事争执不止。”

“你跟高远联系了?” 南嘉好奇。

苗芃边笑边说:“没啥奇怪,当我遇见我老公时,我明白跟高远真不算爱情。不过是同学之间更熟悉,我知道他没人督促不会上进,所以我主动电话他了,他把本科自考完了,单位有姑娘喜欢他,早娶妻生子了。我刚把博士也读完了。”

“厉害呀。” 南嘉边说边和苗芃击掌。

“教育系统论资排辈,不读不行。” 苗芃接着说,“还没说完,丁松为多赚钱,换了多个公司,他和高远毕竟一个系统,有一次出差到了高远他们的油井,他俩现在很熟。我应该早跟你联系,看样子你现在一人呢?”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 南嘉笑道。

“谢恬前两年才结的婚。听说从他参加工作时单位就有姑娘追他,出国进修了两年,回国后一心工作,其实是等你。后来单位追他的姑娘也一直等她,他们就结婚了。” 苗芃惋惜道。

“是我和他没有夫妻的情份吧,也许我和他今生只有友情。” 南嘉望着开满阳台的百日草说,顿了一下接着说,“一人有一人的好。我现在的工作即生活,自由自在,全世界跑,欣赏异国风景,感受别样人生。”

苗芃看着南嘉,又看阳台上的花,她似乎在沉思南嘉刚说的话。

晚上,南嘉鬼使神差打开她多年未开的QQ邮箱,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妈妈,

我常常想你,你想我吗?我记得你三年级时最后一次来看我时长发的样子。爸爸今日给了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我两个月大,你抱着我。

我刚上大学,毕业后,我想回国发展。

你的女儿。

看完信,女儿幼时可爱的模样浮现,酸楚涌上心头,泪眼朦胧。那张她抱着孩子的照片缓缓展开,铺满了阳台。阳台上的百日草一朵朵,一片片,红的黄的紫的,开满天地之间。歌声在云彩飞扬,”我尝与子荡桨横塘,清流浩浩荡荡,永朝永夕容与徜徉,怎不依依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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