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馀老城,我的座标
文:我是素颜
市文联在平遥组织写小说的作者培训活动,讲课的是《乡土文学》总编杨老师,他讲到了小说创作者要有自己的座标。
每个人生活过的家乡,那个扎根于心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座标。写《红高梁》、《肥臀丰乳》的莫言,他的座标在山东高密。写《白鹿原》的陈忠实,他的座标在灞桥区霸陵乡西蒋村。写《菩提十书》的林清玄,他的座标在台湾省高雄。
我们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座标,就算我们从来不搞写作,没有想成为小说作家的梦想,我们居住过的城市,或者农村,那一条小巷,那一群熟悉的老旧的面孔,都会鲜活地出现在我们的梦里,即便已经过了三十年、五十年。
我的座标不在名叫“高城"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尽管那是我的家,我在那里生活了七年。从出生到上学之前,我就住在村里。
我的座标记忆是从老城的街道开始的,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每天要穿梭四次,上学、下学、上学、下学。我居住的宿舍在小城最东,小学在老城最里面,直线距离起码有五里,我用自己的脚丈量了五年,一天四次,老城与我由此亲近,也因此根植于心。
老城里有两个标志性的人物,一个叫“馍馍",是个傻子。一个是打竹帘子的老女人。要是还活着的话,馍馍的年龄应该和我相近,不到五十岁。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是个傻子,长年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乌漆沫黑,拖着两条长长的鼻涕虫,身边一旦过来人,他就会伸出污污的手,讨好地叫:mei,馍馍。mei,馍馍。这是土话在叫妈。连我们这些小女生也逃不过被馍馍叫mei的命,怕他追,我们会吓得落荒而逃。
许多年以后,三十多岁的馍馍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走了。至于真假,没有去考证过。但一直记得他的样子,与老城的老街融为了一体。
另一位就是守在老城一处大门外,摆着打竹帘子摊位的老妈妈了,操着满嘴的外地口音,坐在门口,飞速地打着竹帘子。记忆中她是一个善于经营的女人,与周围的人嬉笑怒骂,收放自如。到后来,竹帘子不时兴了,她的小摊子摆在了对面能晒到太阳的台阶上,卖一些小小的日常用品。新婚夫妻大婚用的铜镜,开锁用的铜钱,小狗脖颈上的铃铛,大抵都是这些东西。
直到有一日,走在老城外的大马路上,看见一列送葬的队伍,穿着孝服的孝子们中间有老人的儿子。逐留了心,果然发现了老人的黑白遗照。
老城以“死亡"这样沉重的字眼与我作别,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了,不远不近,掐着点让我能够目送又一个标志性人物的离别。当然,老城依旧在,它再矗立千年未必会倒下。予我,予我的记忆,我出生之前,以及我过世之后,又有何关系。我融入的是老城风雨中的一小截时光,在这段时光里,有两个人与我一共见证了小城风云,他们是“馍馍”和“卖竹帘的老妈妈”。
一个人走进老城的老胡同里,灰色的墙砖上凹下一片,风化了的砖沫沫只轻轻一碰,便纷纷扬扬地落下。古老的木制的门框变成了朽木,东倒西歪,草籽在上面生了根,一片荒草迎风乱舞,这些老房子与它们曾经的主人一并色彩鲜亮过,久经风霜之后,进进出出的人变了,房舍的模样也变了。
在年近五旬的我的记忆之中,老城的人,老城的建筑,老城的街道,老城的墙砖,老城的门楼,像一部灵动的动画片,一直不停地不停地过着电影画面,每一个场景都十二分地鲜活。
听完杨老师的课之后,恍然顿悟,原来,老城是以座标的模样出现在我余生的生命中了。
我知道,日后,我的小说有了根。一切冥冥之中,老天都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