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无归
琼脂山确实远,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的王连珈公子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了。
“还有几天才能到?”他又一次撩开帘布。
百归这次都没回头,“少爷都说了得要10天我们能到洛河,再过10天,我们能到琵阳,再过10天我们就可以到达离琼脂山最近的小镇。这才第一天,第一天啊我的连珈少爷!”
“我知道,你早上就说过了。”
“那你还问?”百归又是一马鞭抽上去。
“这马好像有点累了……”连珈皱着眉头。
“马不是累了,马是烦了。”百归眨眨眼,一脸的无奈。
“烦什么!英雄爱骏马,骏马爱英雄,小红是爱我的,怎么会嫌我烦。她定是无聊了。”连珈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王大哥,百归我还是把你给送回去吧。”
“回不了了已经……”连珈也感觉走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即便他到达了,也不愿意再回来的路,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太太无聊了。
“坏事?”百归试探
“嗯。”
“什么?”
“百归等第一个10天到,我们就再雇一个人来驾马车吧。你陪我说话,我感觉那样我会好很多。”连珈岔开话题,他把头搁在窗子上。
哪知车轱辘碰了一块小石子,“奥呦,真是!”
“好啦好啦,只要少爷你有银子。”
晚上睡觉时,百归简直想把某人给踹飞。可连珈白天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很想让百归给自己解解闷。
“喂!百归百归,你又睡着了?你可真是不义气。”百归最终还是睡着了,留着王连珈眨巴着眼睛。他看星星、看月亮,看树影,看了一切能看的东西,反而觉得心好大好大,好空好空。他的心从未这么大,这么空过。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感觉,他不喜欢思考,不喜欢这些陌生的,忽然来到他眼前的他必须要久久接触忍受的东西。
就这样在这难熬的,急需某种填补的空旷感中,连珈跌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百归上路前就给连珈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说玉色姑娘的舞跳得很好,你就给她编一首世上最美的歌吧。
于是,连珈这一整天都不觉得无聊了,反而异常兴奋。路上每看到一个动人的景色他都会想能不能写进歌里。他一直在哼哼地揣摩着曲调,饶有兴致。
到了晚上,连珈将想了一半的曲子唱给百归听。
百归有点想笑。
连珈本就有点羞囧,此时有点怒了,“百归,你认真点。”
夕阳在天边如血燃烧,一片悲凉的暮色。
而连珈却哼唱着那歌曲。
百归忽觉有点动容,认真欣赏了起来。
“怎么样,看你意犹未尽的样子。”连珈有点自得。
“虽然有点奇怪,不过有这暮野的背景,听来也是挺有那么一番感觉的。”百归连连点头。
“当然,是我认真编的,不会差的。”说完,连珈开始找木柴生火。
躺下后,百归枕着双手,“有你陪着倒是也不错。”
没人回他,转头一看,百归动了动身子,闭上了眼睛。
今晚,连珈倒是先睡了。
第三天,连珈按着百归的意思改进了他给玉色的歌,并取了个名字叫——夕颜。
因为百归提到了夕阳的背景,连珈也觉得很美。所以先就叫夕颜。
“只是夕颜和玉色的温润清雅有点相悖。”连珈食指敲击着脑壳。
百归都在忙活了,连珈还在思考着。
第四天,连珈一路哼着歌,用中指敲击着车板,一面欣赏着路上的景致,倒是悠然自得。
今天更为幸运的是,他们赶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的马受了伤,她正牵着它。
“看来她的小黑受伤了。”百归对身后人说。
“那她得慢慢走了。”连珈的话让百归感到有点意外。
“马车的话,还有六天才能到下一个地方。走路的话。”
“哈哈……她得好好尝尝这无聊的滋味了!”连珈幸灾乐祸起来。
“她会饿死的,王大哥。”百归看她背包很轻,脚步沉重,一点也不急切慌乱。
连珈依然没有表示,依然哼着他的夕颜,用中指敲击着节拍。
百归只是等着,毕竟他没有出一分钱。
等马车从那姑娘身边行过时,她也没有发出一声求救,甚至是没有抬头。
连珈依然哼唱起来。
许是好奇,那姑娘抬起头来。她的头发已经有点蓬乱了,她的脸上也有了灰尘,但她的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深沉的夜。
让连珈吃惊的却是她的眼神,如一潭死水,如沉封的坚冰。
连珈的歌声漏了一个节拍,他忽然像是忘了接下来的歌曲了。
“连珈,我们可以用你的夕颜送她一程。”百归拉了缰绳。
连珈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你的夕颜要变得意义非凡了。”百归等连珈回话,他却不吱声。
百归只好自行跳下了马车。将水壶递给了她。他看见她嘴唇干裂得厉害。
她接过去,喝了一大口。
连珈这才从马车上下来,他对她感到很好奇。
“你的马受伤了?”他却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愚蠢的话。
那姑娘转头盯着他,却没有说话。
“这样无用的话,她懒得回答。”百归开着玩笑。
姑娘将水壶还给了百归,却没有说一句谢谢。
百归也觉得有点奇怪,“刚才你怎么不叫住我们,你好像陷入困境了。”
那姑娘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连珈斜眼看百归,“许是有人会来救她,许是前面就有人在等她,又或许是她不想活了……”连珈因为编歌想象力也变得丰富起来。
百归依然打量她,无论他们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脸上如寒冰冰封般,没有半点表情。
百归忽然皱起眉头,做出来他的假设:“许是她是个聋子呢?”
“哈哈……这回你也语无伦次了。她如果听不见,为什么会听见我唱歌?”连珈拍拍百归的肩膀,“世上人那么多,见多不怪,百归兄弟还见识不够呀。”
百归也有点窘迫,抬眼看那姑娘还是原样,也不因百归冒犯的猜测而生气。
连珈抱手在胸前问道:“喂!你要不要上我们的马车?”
这时候了那姑娘还是没什么反应。
百归一脸诧异,连珈摊开双手,“我都假设过了,我们还是走吧。”
百归也有点疑惑地走向马车。
他们一离开,她就继续向前了。
“看,还是我们挡了她的路呢。”连珈望望百归,百归似乎还是觉得将她这么放下有点不妥。
他们继续赶路了,而那姑娘依然一步一步地在身后走着。
等傍晚时,一个新的假设诞生了,打乱了他们继续前进的计划。
“或许她是异乡人呢?只听得懂曲调,听不懂我们说的话呢!”还是连珈翻了一个身时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本来百归想忘了这件事,但忽然又被人拉过去,只好跟着思考起来,“可是她为什么不求救?”
“因为……”连珈一时想不出。
过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儿,我们是两个强壮的男人。”
“这样啊……”百归忽然明白了过来,可是又觉得有一点不对,“可是哪种情况下……我有过快饿死的情况,我那时看到人都是拼命呼喊的!”
“她跟你不一样。看得出来她毕竟硬气。”连珈又想到了她的眼睛。
“这样想来我倒是要睡不着了。”百归苦笑道。
“你有这么心软?”连珈斜眼看他。
“跑江湖讲的是义气,见死不救不是讲义气的事。当初若不是老先生救我,你也见不到百归了。”百归看起来真的有点于心不安。
“那该怎么办?”连珈也不知怎样才好,“明天回头去找他?”
他说这句话的后果就是,连珈不得不坐在前面打着火把,让百归赶路,他们得连夜回去找那个不说谢谢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