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双目失明了。
爸爸是中学教师，眼睛一直高度近视。后来退休了，年纪大了，慢慢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渐渐地，他的身体也大大不如以前了。
他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01
我想起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每天晚上都去学校备课。学校离家有点远，每天来回步行。有时候，父亲会带着我。
月色中，爸爸大步流星的走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小小的身影在前面跑动着。
“慢点，不要摔着了。”’
微风夹杂着荷塘的清香，闻着让人陶醉。风儿将我的笑声传得很远。
路边野草中的小虫儿一声不吭。它们一定在偷偷听我们说话吧。
……
02
上初中了，爸爸是我的班主任。每个暑假，都会提前给我补习数学。
“来，把这些题目做出来。今天做完了才能去玩。”
为什么别的同学放暑假了，都可以到处玩，我却要在家上课、做作业呢？
“笨鸟先飞，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比别人更牢固的学习基础。”
爸爸的眼神是严厉的，神态坚决。
我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爸爸，今晚我想去三叔家看电视。”
“那就把那几个数学公式定律都背会，背诵给我听了才能去。”
“知道啦！”
从初一当我的班主任，到初三，整整三年。感觉就是在爸爸的时刻关注下，过了三年。每一天都似乎战战兢兢。
03
初中毕业了，爸爸终于不教我了。我如释重负，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在后来的学习中，没有爸爸的管束，我像脱缰的野马，任性不羁。
我参加工作了。
我恋爱了，准备结婚了。
“爸爸，你看这束花放在这个花瓶里，是不是很好看？”
“嗯，好看。”
这是结婚前夜父亲和我的对话，父亲看着花，又看着一脸幸福的我，笑盈盈的，眼里闪烁着温柔慈爱的光芒。
这个温馨的画面也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新嫁娘出门了。我最后与父亲告别。父亲呆呆的坐在窗前的桌边，没有看我。
“爸爸，我走了。”
父亲没有应声，没有回头。他还是那样定定的坐着，一言不发。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分明看到了一个苍老的老人萧瑟的侧影。他用他沉默的方式表达了对女儿的不舍和难过。
我哭着离开了。
04
婚后离家在外工作，很少回家。每次回去，父亲都特别开心。
“爸爸，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了就好。你妈妈呢？快去做饭，小姑娘回来了。”正在门前菜园里忙碌的爸爸，直起身大声的喊着妈妈，话语间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急切。
“爸爸，你种了这么多菜啊？”
“没事的时候种点，可以吃到最新鲜的绿色蔬菜，不施肥不打农药的，吃着健康。再说，你来了也可以吃点，还可以带些回去。”
“咦，爸爸，你种了这么多香菜啊？你不是不吃香菜吗？”
“你不是喜欢吃香菜吗？专门给你种的。”父亲笑眯眯的看着我，眼神还是那么慈爱温柔。
我顿时感觉幸福得不行了，这可是我爸啊，我严厉的班主任大人。
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父亲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严肃的。读书时候，每天见他真如老鼠见猫。为什么后来长大了，嫁人了，他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呢？
也许，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只是他在不同的时期，给予女儿的爱是不同的。
读书的时候，青春期的时候，父亲对女儿严苛，是希望她用功读书，一心读书，走正道。而出嫁了的女儿，给予的则是家的温暖，是专属于娘家的那种暖。
05
父亲失明了。当我再站在他面前时，他已经看不见我的脸了。
他再也不能看着我买的花，笑盈盈的回答我好看了。
父亲在厕所里摔倒了，听说爬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后来母亲拉了半天，才艰难的起身。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心里难过极了。
那个大步流星带着女儿在月光下行走的男人，那个言辞严厉、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那个在菜园里给我种香菜的父亲，都已经不见了。
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身体羸弱双目失明的老人。
上次外甥的婚礼，我特意开车去接父亲参加婚礼。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父亲走得很慢很慢，我紧紧挽着他的手，慢慢的陪他走。
“爸爸，前面要拐弯了，往这边走。”
“爸爸，这里有台阶，抬脚，慢慢下，好，马上，马上下完了，对，落地了。”
“来，爸爸，上车。坐前面，左脚先上，坐上去，放好脚。接着右脚，慢慢上。”
我轻轻的引导他，正如他当年指导我的学习。
酒席上，上菜了。
“爸爸，这是松鼠鳜鱼，可以吃点，味道很好的。”我仔细挑下鱼肉上的大刺，夹在爸爸筷子上。
“爸爸，这是芋头蒸肉，蒸得很软，您咬得动。”
“爸爸，这道是菜薹。要不要来一点？”
……
“算了，菜薹咬不动，不吃。”
“吖啊，你也吃吧，不要光顾着我。”
父亲侧过头来“望”着我。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欣慰和关切，甚至夹杂着认为拖累了女儿的愧疚感。
亲爱的父亲，不必难过，从前你是我的明灯，指引着我前进的道路。现在，你看不见了，就让我来做你的眼。
我拿过纸巾，小心的擦过爸爸嘴边的油渍，轻轻告诉他我已经吃饱了。
06
后天是端午节，今天是放小长假的第一天。父亲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要买。”
什么都不要买，什么都不要买。每次过年过节前，爸爸都会这样嘱咐我。他用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一如既往的关爱着女儿。父爱永远如山。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爸爸，如果可以，让我来做你的眼。我们一起走遍山山水水，赏遍春花秋月，阳春白雪。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到老。你是爸爸，我是你的眼。
（90天挑战训练营第三期 第4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