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号叫做李大胆,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也不怕。所以,我才不顾父母的反对,大着胆子来到了城里,我要去给大老板做保安。
大巴车晃荡了我小半天,这让我头晕眼花。刚下了车,就觉得脚像踩在棉花上,很是不舒服。于是,我晃晃荡荡地就向地下吐了一口痰,还没来得及擦嘴就听到,“你这人,怎么随地吐痰啊!”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她穿着花格子的衬衫,脸白得像刚出锅的馒头,一看就是城里人。馒头一样的脸并不能给我带来食欲,而是给予我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
我低下头,看着刚刚吐在地上的痰,觉得确实有点不好,毕竟这里不是村里的土路。于是我跨了一大步,就用脚搓了起来 ,当我觉得差不多了,就抬起头,想要对着小姑娘说些客套话,却发现她身边站着一个蓄着八字胡的男人,他搂住了小姑娘的肩膀,说,“哼,乡巴佬,真没素质啊……”他冷笑的时候,脸上的有一道伤疤,随着他笑容,越来越深,在阳光下特别的扎眼。
“你妈的,你说谁呢?”
“哎哟,我X,行啊,乡巴佬,胆儿挺大啊!”他松开了把着小姑娘的胳膊,几步过来,一把就推在我的胸口上,我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
“你妈……”我骂着,就冲了过去。一下,我们两个就纠缠在了一起,结果我被那个“伤疤脸”打了个半死。最后警察来了,这才作罢。本来,我以为警察同志会为我做主的,结果我却因为随地吐痰被罚了50块钱,而那个“伤疤脸”只是被教训了几句,就没事了。我揉着脸,一瘸一拐地从派出所里走出来,看着街上拥挤的人群,就和羊群一个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我X城里人的二大爷……”
“我X城里的二大爷!”我把手里的杯子往破桌子一摔,“三哥,城里人咋就这么牛,吐一口痰,就他妈揍我,还他妈罚了我50块钱?”说着,我又向地上吐了一口痰,“我就吐了,怎么着吧?”
“哎呀,老弟,不要生气啊!”三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城里啊,就这样啊,你既然来了,就要把胆子收敛收敛,你可不能和在村里一样啊,那样乱来啊,来喝酒……”
三哥放下酒杯,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说‘李大胆’,你打架还能输,谁把你给揍了?”
“可别说了三哥,一个脸上有伤疤的人……”
“啊,李子,你以后在城里打工可要注意了,那些身上有疤的人,可都惹不起的啊!”
“怎么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那些有伤疤的人,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啊。到时候你看看,我们的保安队那些人,就都知道了……”
第二天,我就知道三哥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保安队里,大多数人都是身上有伤疤的,尤其是保安队的队长,他浑身、满脸都是伤疤。我的老板是非常喜欢用身上有伤疤的人做保安的,他经常会对我们说,“遇到身上有伤疤的人要客气一点……”
再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王老板的老婆就是被一个有伤疤的人给杀掉的,所以他对有伤疤的人又敬重,又害怕。可我身上没有伤疤,所以我就得不到老板的重用,只能看看大门,下下夜……
万万没有想到,不到三个月,我就成了保安队的新队长。
那天我正在值班,突然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黑脸大汉,手里拿着一个铁棍子。我扫视一下,发现他们的身上、脸上都没有伤疤,于是有恃无恐地、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去你妈吧!”,那个大汉走了过来,一下就把我推到一边。然后他带着一群人,就冲进办公楼了。我在后面紧跟着,然后喊着,阻止着。可是他们人太多了,终于还是冲进了王老板的办公室。
“王老板,欠我们工钱,今天要是还不给我们,就打死你!”黑脸大汉把手里的铁棍子一轮。
老板嘴里的烟掉了下来,然后他喊,“保安,保安……”我几步就挤了进去,站在老板旁边,王老板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这群人。我想,他可能是再看有没有伤疤吧。
忽然王老板站了起来,“诸位乡亲,不要急,不要急。我王某人绝对不是欠钱的人,这不是还没有吗,你们放心,就这几天就都给你们……”
啊……
我心里感觉不对啊,这群人明明没有伤疤,为什么王老板还这么客气呢?
“少他妈废话,马上就给,再不给我们就自己拿了!”
“真没有啊!”王老板耸了耸肩膀。
“兄弟们,自己拿吧,看着什么值钱,就拿啊!”一群人,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我吓得往后一退,王老板吓得躲在了我身后。
一个瞬间,场面大乱了起来。面前的这群人,开始搬屋子里面的东西。电脑、打印机、花瓶等等,只要是能搬动,他们都要拿走,而王老板却悄悄在我身背后报了警……
“把这个桌子也搬走!”,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哗啦”就上来几个人开始搬桌子,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谁给我身后王老板的勇气,他冲了出去,一下就扑在桌子上,“这个不要搬,这个不要搬!”
“快去你妈的吧……”
王老板一下就被扔了下去,当桌子被挪开后,我和那群人都惊呆了,那下面有一个大坑,坑里面有一个保险箱,王老板一下就跳了起来,“小李,快,不要让他们把那个箱子拿走啊……”
我一狠心,就和王老板冲了过去……
警察来的时候,我已经快被打晕了,但是手里还紧紧地抱着那个保险箱。因为我“英勇”的表现,我成了保安队的队长,专门给王老板一个人当保安,也是因为我“英勇”的表现,我的脸上留下难看的伤疤。
每次看到镜子自己的脸,那道象征着“荣誉”的伤疤,我终于相信了老板和三哥的话,原来有疤的人,就是厉害的主儿啊!但是我还是问了王老板,那个心中的疑惑,“老板,为什么那群没有伤疤的人,你还是那么客气呢?”
“废话,你没看到他们拿着武器吗?”
哎呀,我明白了,原来身上有伤疤和拿武器,一定都可以要挟到王老板啊!于是有一天,来了一人,他有没有伤疤,我不知道,因为他蒙着面,但是他却让我和王老板,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发抖,因为他手里有一把枪,
“钱,快点把钱都给我!”,黑漆漆的枪口左右飘动着,于是我把兜里所有的钱,包括手机都扔了出去,而王老板扔了钱包和手机后,还扔出手表和车钥匙。
“就这么点?”枪口还在飘着,“信不信我杀了你们?”枪口突然停了一下,对着王老板,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啊……”我和王老板都叫了出来。
“没,没有了,没有了,不信你就自己搜吧……”王老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已经气喘如牛。
那人低下了头,快速开始捡起来地上的东西,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于是就跪了下来,“桌子,桌子下面有个保险箱……”
事情的结果自然是,王老板的保险箱被洗劫一空。在警察到来之前,王老板一边哭着,一边用脚一下下地揣着我身上,“胆小鬼,我X你妈的,那可是我几年的积蓄……”
“老板,老板,你别打我了啊,我救了你啊?”
“啊,救我?”王老板停止了踹我的动作。
“你不是说浑身是伤疤的人,会杀人的吗,那个人脑袋上全是伤疤啊……”
“我去你妈吧,去你妈吧……”王老板的脚又一下一下地落在我的身上……
工作自然是没有了,我只能回到村里。有一天,小时候的同学马六结婚了,我兴冲冲地去喝酒。
酒桌上,马六带着新媳妇对我敬酒,喝完后,他对我说,“谢谢你啊,哥!”,说完就带着他媳妇向我鞠了一躬。他一低头,我就看到了他头上全是伤疤,可那绝对不是打架弄的,而是他小时候,去城里送货的路上,遇到山崩,掉了来的碎石块给砸的,当时他差点没了命,而他爸却没了命。
“谢我啥啊?”我看着站起来的他。
“谢你告诉我……”
“哈哈……”,我打断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谢我了,要谢,就谢你头上的伤疤啊!”
“啊……”
我坐了下来,又喝了一杯酒,心想,为什么,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辛苦钱,还非要弄得满身伤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