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翻出家里些老书来读读。在一本杨绛先生的合集《杂忆与杂写》中读到其早年的一篇作品《收脚印》,品读中颇有点一波三折,最后却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意味,故记之。
开篇第一句便是“听说人死了,魂灵儿得把生前的脚印,都给收回去”,我即被如此宏大而沉重的主题给吓了一着,这实在与她留给我的文风印象不似。曾读过些她的作品,留在记忆中的皆为充满着具体生活的细节,娓娓道来中含着豁达与平淡冲和的韵味,入世而不世俗。
算来当时她应正是20出头的风华年龄。难道是当时时世维艰,让她过早经历磨难。如与她同年的另一女作家萧红,就可谓是磨难的代名词。儿时孤寂凄凉,青年时颠沛流离,无解的情感漩涡。但稍了解杨绛生平或读过些她作品的都知道,她出身在丰盈的官宦之家,如此家世倒也并不稀奇,更为难得是其父母在那个年代却是开明有爱的。加之自身又天资聪慧,样貌才识都是一流,实在是当时的天之骄女。故其时作如此题材的习作,未免是少年人为赋新词强说愁吧。
再往下读,是叙述脚印的活动,文中集笔力描写了夕阳,星辰,小径,通篇的基调为“风是冷的,星是冷的,月亮也是冷的,虫声震颤着凄凉的调子”,营造出游荡的孤寂,逝去的悲凉,离开的仓惶。再则就是写灯光写月光,明为写光亮,实则写黑夜,让人不禁沉浸在一种低暗阴仄中。最后一段是记录晨光露水中记脚印的消失褪去,定格清新的清晨,却更反衬不舍与无奈之情。全文唯独不见人的出现,应该说连人的气息都没有闻到。这是最让我大感意外的地方。
印象中杨绛的文,人永远是绝对主角。即使在某一章节中没有写到人,也能深感人的存在或者是生活的气息。正因如此,才有《干校六记》中“穿得破,吃得好,一人一块大手表”的经典之句。而此篇中却将人彻彻底底的隐了去,所有的情与思都通过风月虫草来表达。我真的是困惑了,迷糊了。一直认为,每个作家的文风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各具特色的。这种个性是基于其本身的特质,背景和经历,而自然而然且无可掩饰的投映在作品中。虽然作者在不同的时期,作品会有阶段性的特点。但从精神内核来说还是可以看到相承性。而先生的这篇文章,主角或者说关注点上的差距却实在有点难以理解。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方注意在正文下角边有段小记“这是我在朱自清先生班上的第一篇课卷,承朱先生称许,送给《大公报 文艺副刊》,成为我第一篇发表的写作。留志感念。”读到这,我不禁莞尔,困惑立马消逝,疑问得到解答。那些风雨小径,明月星辰不正是朱氏散文里的主角吗?朱氏散文何等绝唱。当时还作为学生的杨绛在课卷中深受影响也是自然,其肯定也曾被老师的作品深深感动过。
只是她还是她,出自那个丰盈且充满关爱的家庭,彼时的生活对她来说还是热闹的,宽广的,所以她的文风不会也不能像老师那样。在合集中,慢慢看到后面几年其陆陆续续的作品,虽然还同属早期作品,但入世重人情烟火而非寄情花木虫草的风格还是显现端倪,且在她以后长久的创作生涯中相承相接。
原创 文/劳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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