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幽”，我说。我，一直都知道。

记得初见她，是在入学考试的时候。我一进教室，便注意到她。她的胳膊靠在桌子上支着脑袋，望向窗外。隔绝了周遭的嘈杂，恬淡自怡，独自成画。

我按着考号，找到自己的位子。在她的左上方，只要我的头稍微向右偏一点，就能看见她。

考试的内容对我来说比较容易，只是感觉到她总是会抬起头来看我，弄得我有些紧张。每考完一门，她都会把纸笔什么的摆放好，再一个人安静地走出教室。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皱着眉头。

预示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室里便立刻吵闹起来。而她，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走了。我拎起书包，向前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回到她的座位上，看到那张没有被收走的草纸上，写着“幽”。

公布考试结果的那天，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A班。我完全下意识地开始寻找带“幽”字的名字，一边自嘲着自己这是怎么了，一边逐个名字地找。最后，在Z班的那堆名字里，找到“林幽”。原来，她叫林幽。

2.

刚入学，总是新鲜的。认识新的兄弟，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也被我置于脑后。

直到运动会的时候，Z班被安排在我们班的旁边，我一眼便看到她。A到Z，中间虽然隔了那么多，但是不是只要我一转身，就能来到她的面前？

我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为自己制造着各种“偶遇”。大多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脸上虽然永远挂着让人舒服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没有魂魄。偶尔，在放学路上，她会突然从车座上站起，伸手去摸路旁的叶子，笑得心满意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明媚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老实说，她没有多漂亮，但就是很想看见她。有的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是毒品，让我上瘾。

3.

我们教学楼七楼的楼层转角，是个很昏暗的地方，还有点恐怖片的氛围。换成是别的女孩，肯定是不敢来的，但她好像非常喜欢，每个大课间都会出现在那里的窗边。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有一次，大课间，我和同学打球。在我跳起准备投篮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她在那里。远远的，看不清，但我感觉是她。整场球，我都打得心不在焉，不时向那里看去。结束后，我同学还问我怎么回事，投篮都不专心，害得我们都输了。我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解释。向那扇窗望去，她已经不在。那个，一定是她。

下一节课间的时候，我等不及地按着印象去找那个她出现过的窗边，发现了那里。因为是顶楼，再加上根本就没人会经过，安静得有些诡异。阳光勉强照进一线光亮，灯都是坏的，她都不会害怕吗？我站在她站过的窗边，向外看去，整个操场尽收眼底，没有一个死角。不由得嘴角上扬，这样的地方，也就是她能找到。

我还是没有勇气靠近她，虽然发现了她的秘密。只是每个大课间，都到操场上，远远地看着她。她和我的视线，应该会有过交集吧？我嘲笑着自己的胆怯，只能如此卑微的窃喜。

4.

“你会后悔的”，这是我和她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是在跟她说，但更多的是在告诫自己，告诫我不要后悔让她进入自己苍凉的生活。

那天，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前天晚上，我的父母刚大吵完一架，各自离家。这样的戏码，我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不知道他们要隔多久才会回来。

一整天，我的脸上似乎贴着“无事勿扰”的标签，每个人都对我敬而远之。大课间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她的秘密基地，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幸好她不在，一个人呆会儿，也好。我坐在楼梯上，放空自己。我不是，都已经习惯了吗。

当她出现在我的眼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孤独是永远都没有办法习惯的，习惯的只是无从说起和不被理解的无可奈何。不知道为什么，相信她都会明白的。

她，应该是没有想过还会有人出现在这里，愣在原地。我担心她会转身走掉，又觉得那样也好。但她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在我身边停了一下，又走了两步，还是在我身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坐下。

我，是不是，可以不再只有自己？

5.

我心里的阴霾，因为她，一扫而光。整节自习，我都在写她的名字。忘记是谁说过，你爱人的名字，是最美的情诗，胜过世间千言万语。

下课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她小跑到我们班的停车区域，好像在找些什么。最终在我的车子那里，蹲下又站起。她是在找我车子的编号吗？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对她来说，也是不同的？不过，既然知道我在A班，又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的名字？

第二天的大课间，我早早来到那里，等她来问我的名字。她看到，我站在原来她的位置，不知所措。我不敢看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转身离开。没关系，只要她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6.

我总是比她早地出现在那里，想要让她知道我在等她。最开始的时候，她像是要和我比赛，谁更早到一样，弄得我都在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提前十分钟，不等下课就去那里。还好，她最后放弃了。不然除此之外，我真的要没有办法了。

她就站在我的左边，让我非常安心。光影在我和她之间流淌，像是老照片，穿越了时光。这样，算不算永远？

7.

我一直以为，她并不介意我的出现。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我在那里，充满怨恨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一句话也没有地走了。我想要上前拦住她，但是却像被点穴了一样立在那里，看着她离去，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风吹过，由心向外的冷。原来，都已经入冬了。

8.

十天了，我仍然每天都会去那里，但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越来越不安，甚至开始感觉惶恐。不行，我要去找她。

所以，在第十一天的上午，我出现在她们班的门口。但是却不敢叫她出来，总觉得我要是真那么做了，她便会永远地远离我。我找了一个极蹩脚的理由，把我之前的同学叫了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朝她看去，她立刻像个鸵鸟一样埋头趴下。难道，我让她感到害怕吗？

9.

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心，像快要死了一样疼。我真的有些开始后悔了，都忘了有多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大课间的时候，我还是去了那里。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样的习惯，必须要改。我这样想着，但她却来了。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到我身边站定，看向窗外，如往常一样。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犯贱。到底是谁赋予她的权力，让我这么难过，又如此快乐？不管了，后不后悔又怎么样，只要她此刻在我身边就好。觉得自己真的是在饮鸩止渴，可是没有谁，比她更让我觉得满足，觉得自己真的活着。

10.

后天就要高考了，虽然她现在就在我的左边，可是明天呢？以后呢？如果我不能牢牢占据她右边的位置，那么是不是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现？

我鼓起勇气转过头来，告诉她我的名字“郭宣”。她茫然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低下头去。

“郭宣，我的名字。”我怕她没听懂，更直白地说了一遍。

“哦。我叫……”

“林幽”，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从更早的时候，我便想这样喊着她的名字。

我看着她，猛然抬起头，眼神由不敢相信到激动欣喜，又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只是浅浅一笑，看向窗外。我的心，骤然一缩。想要抱紧她，但只是将拳头攥得更紧。我看着她，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其实，我想问问她，既然现在交换了名字，你可不可以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