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喂，你找谁啊？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着急地挂掉电话，关掉手机，双手抱膝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哽咽着任由眼泪流下。

我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爷爷佝偻着的身体，病房里的爷爷，身上插满管子的爷爷。

原来爷爷已经走了一年了，又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一样，只要我回去老家，他依然还在。

自从初中上寄宿学校开始，我每个周末都要打个电话回家，而我跟别人不同的一点是，他们打给爸妈，而我打给爷爷，似乎要听听爷爷反复那几句唠叨才安心。

这一年来，电话那头从关机到过期，从空号再到现在的陌生的声音。感觉这一切都越来越真实了，我爷爷好像真的离开我了。

02

小时候，因为爸爸赌钱，欠了钱，自己跑路了。妈妈日夜工作帮他还债，也因为这个，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往我身上撒气。

相比之下，跟着爸妈生活，我更加愿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那一段段记忆的碎片像是排着队从过去走到了现在，又似乎这十几年来的时光只是一个转瞬，我还是那个坐在爷爷单车后座上的小屁孩。

读小学的时候，我特别自卑，也不敢跟同学说话，有时候会被几个同学围着骂我是没爸妈要的孩子。

每次开家长会，其他同学都是爸妈出席，而我的家长会都是爷爷出席的，因为奶奶不识字，也只会讲方言。

不管我考试成绩怎样，爷爷总能想着法子鼓励我。

到了夏天，上学的时候天气还很好，一到快放学的时候又是打雷又是暴雨的。同班的其他同学的爸妈早早就来接他们回家了。

即使我跟班主任说，我自己带了伞，可以自己回家的，但她坚持一定要家长来接，不能自己走，太危险了。

看到班上的人渐渐地都回家了，有时候也会觉得委屈，我每次都是班里最后一个走。

爷爷的自行车速度很慢，但是我最喜欢就是坐在爷爷的单车后座上，感觉爷爷那个宽厚壮实的背，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特别有安全感。

有时候，我更觉得爷爷奶奶才是我的父母，如果没有他们，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变成怎样，在妈妈的打骂下长大的我又会怎样。

或许我从小缺失父母的爱，都能从爷爷奶奶那里获得更多的爱来填补那一份空缺，即使不能相比，但我并不觉得我比其他同学缺少很多。

03

大四那年，我因为要准备毕业论文，每天都在忙毕业实验，也忙着找实习，为毕业做就业准备，那个学期真的从开学后就没回过家，第一次隔了那么久没有回家。

爷爷有一次周末自己坐车，转了好几趟车来到我学校，拿着几大袋吃的，还有一些备用的感冒药。

他当时给我打电话，可能我在做实验，手机调成了静音。

很少出远门的他，不会说普通话的他，不会用智能手机更不会导航，我很难想象他拿着几大袋东西转了一趟又一趟车。

他沿着校道走进来，见人就问认不认识化学系的谁谁。

最后，有个同学带他去保安亭，打电话到我们系里。当时老师找到我，跟我说我爸爸来看我了，我非常惊讶，还不敢相信。

脱下实验服，飞奔到保安亭，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似乎比我小时候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为我遮挡风雨的那个厚实的背要瘦小些，佝偻许多。

我当时还带有点抱怨的语气，跟爷爷说：“你以为在我们村子里找人啊，说名字别人就知道我是谁。”

那次我们见面前前后后不到十分钟，他就坚持要走了，怕耽误我时间，还骗我说有顺风车在学校门口等他了。

后来才从奶奶口中得知爷爷是隔天到县里，去亲戚家住了一晚，一大早自己坐车来的。

听到这里，我鼻子酸了一下。

爷爷，对不起。

04

一个学期都没回家了，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寒假终于来了，我归心似箭，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陪爷爷奶奶度过这个寒假。

我刚下车，我爸就跟我说要不要去看看爷爷，他住院了。感觉刚刚的兴奋一下子就碎满地了。但是，我回来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跟我说过爷爷住院了呀？

看着爷爷蜷缩在病床上的身体，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时候我跟爷爷的一幕又一幕，那时候看上去那么高大壮实的爷爷，现在感觉是那么的瘦小，就连身体好像都缩短了几分。

因为爷爷得了肠癌，不能吃东西，每天只能靠打营养液来维持，一天比一天瘦。有时侯盖着被子都感觉床上没有人躺着一样。

出院回家过了年，爷爷还教我写毛笔字，以前总觉得学不会也不想学，但是这次似乎比以往更加地有耐心。

我还教爷爷怎么用智能手机，无聊时可以看看视频、听听粤曲。

眼看着就要开学了，感觉爷爷没有什么不适的，我就去上学了。心想着等过段时间，爷爷做手术的时候我再回来。

我从来都没想过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爷爷。

我知道他总会离开我的，但从没想到会这么快。

05

清楚记得2019.05.11那天早上，我们系那天安排毕业答辩，刚去到课室准备下一个就到我了。

突然接到我爸的电话，感觉电话那头口齿不清，被一阵阵吵杂声掩盖了，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开始以为我爸不小心按错了，刚挂掉电话，我妈就打进来了，说爷爷刚刚走了，叫我赶紧赶回来。

崩溃了一样，眼泪狂奔。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在场的人当时都以为我答辩太过于紧张而哭了。

慌慌张张地跟班主任请了假。

来不及滴滴，路上也根本打不到车，没办法就在路边随便叫了辆载客的摩托车，过后想想都有点害怕，那段时间老传学校附近不安全。

当天，我检完票，明明看清楚是回家的车，那天不知怎的，就上了一台去惠州的车，在高速路口收费站那里我才发现不对劲，感觉自己坐错了车，问旁边的人才知道自己真的上错了车。

叫司机停车，被司机破口大骂，各种侮辱人的话。

当我赶回去车站，我原来的车因为人数对不上还没开走，突然觉得好欣慰，不知道是刚刚的不知所措还是突然感受到的温暖，眼泪一直流，已经抽泣得说不上话来了。

一路颠簸回到老家，每离得近一些的时候，都有些胸闷气短的感觉。

远远就看到了家里大门前的灯亮着，是那么地刺眼。

在我们老家，到了晚上很少有人让自己家里大门的灯亮着的，如果这盏灯亮了，那么就代表着这家出事了。

我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踏入家门的，原来真的当一个人足够难过的时候是哭不出来，也流不出眼泪的。

我坐在离爷爷床边稍远一些的位置上，不敢去看他，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人们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逃避，觉得不接近，就不会失去。

06

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样，似乎一切都很真实，又似乎一切都太突然。

爷爷的老单车也从此停转了，渐渐生锈、褪色。单车的后座被岁月折磨的饱经沧桑，锈迹斑斑的车架，仿佛在倾诉着时光的流逝。

以前我总说很忙，没时间回家。

现在有时间了，你已经离开了我。

或许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曾经拥有过吧。

希望爷爷在天上健康快乐，希望那里没有病痛折磨他。

爷爷，谢谢你用爱陪我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