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个住院病人,是个老病号,主任,我们去看看吧”,冯医生说,“这个病人八十一岁了,来住过几次院,这次以尿路感染收住入院的,他还有浅昏迷,脑梗死,高血压病,冠心病,心衰,阿尔茨海默氏病,脑起搏器植入术后,双侧股骨头坏死,低位瘫痪,低蛋白血症,电解质紊乱……”,“他有十几种病呢……”,冯医生边走边说,“这样重的病情,我们外科收治不合适吧……”我疑惑地看着冯医生,“你真笨,这不是医院要挣钱吗?”,冯医生瞪了我一眼,“我……”我欲言又止,心想这医院老板什么钱都想挣,不是天天说降低医疗风险吗?咋又变了,就像东北风一样。
我推开房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一位老人,看上去应该比秦始皇墓中的兵马俑还老,半张着嘴,门牙好像都掉了,黄白消瘦的脸布满了老年斑,头顶上有几根长短不一细细的黄白色的头发,鼻孔很大,好像两个山洞,白色的鼻毛伸到鼻孔外边,就像山洞里的枯草,眼睛半睁半闭着,喉结就像一块破布下面的大石头,颈动脉还在波动,预示着他还活着,两个手露被子外面,就像几根枯树枝……。“喂……老人家怎么样……”我探着身子问道,病人没有反应,“他不能说话,昏迷……”旁边一个近五十岁的矮个子男人说,“我是他家雇的照看他的,我姓张,就叫我老张就行了”这个男人一边解释一边用热毛巾给病人搽脸。
我用听诊器听听心脏,“心律不齐,应该是房颤,两肺有痰鸣音,应该有肺部感染……”
我一边给病人做体检,一边和冯医生说话。
“医生,您辛苦了,谢谢您,您一定要救他,他还是解放后首批毕业的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以前是市交通局的领导呢,唉,岁月不饶人,我照顾他几年了,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呼噜呼噜,病人嗓子里有痰,老张熟练地用毛巾从病人嘴里往外扣浓痰。
“床边备电动负压吸引器,以便及时给病人吸痰……,病人家属呢?”我正说着,一个衣着时尚、气宇宣扬的老妇人进了病房,花白的头发梳的油光蹭亮,很精致地盘在枕部,白里透红的大圆脸没有什么皱纹,一双纹的很粗的眉毛下面,有一双威严的眼睛扫描着这屋子里的每个人,耳垂上有两个银子做的耳环,很大,就像两个吊环,嘴唇很厚红红的,像两根粘在一起香肠,颈子上套着一个大拇指粗的金链子,黑色的裘皮大衣裹在肥硕的身体上,肩上背一个白色小皮包……“医生,我们家庭经济困难,贵的药用不起,能治到什么样就什么样,死了,我们不怪你,要我签字吗?你们赶快弄好,我签字,我回去还有事呢……”老妇人脸上的两根香肠一张一合的冒着热气,“老张你要把老苏照顾好了,上个月四千五百元工资明天给你,你到哪也挣不了这么多钱……这屋里这么丑……怎么搞的……我到外面去”。
我到办公室里让老妇人签了危重病情通知书及医患沟通,老妇人也不问病情,很快签了字,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有事找老张,怎么还不死”
咣当,关门的声音,然后就是很快消失的老妇人的脚步声。
“老太太回去打麻将去了,我听老张说的,老张才不希望老苏死呢,他一个月有四千多元的收入呢……”冯医生一边说话一边下医嘱。
“叮铃叮铃……”电话铃响了,“你们要给这个病人多花点钱,能用的药尽量用,能检查的项目全部检查,注意和病人家属沟通,不要搞出医疗纠纷……”医院经营部的人打来电话。
“我们还是尽快转给内科吧”,我对冯医生说,“内科不一定要……”冯医生茫然若失地望着我。
我好像又看见了木乃伊一样的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