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走了,在历经十多年的病痛折磨之后,终于灯枯油尽。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检查之后下了病危通知书:各器官均已枯竭!家人们商议后,决定还是把他拉回了家。而进家门不到几个时辰,他便撒手而去,只闻一片哭声,连老屋屋顶的蝙蝠都被惊飞出几只!
姑父年轻时是个很勤快的汉子,个高近1.8米,走起路来夹风带雨。记得小的时候那时穷,他家又是四个兄弟的大家庭,一家子老老少少几十口人,能吃饱饭就算是万幸的。不知是开始于什么时候,他开始做米糕的生意了。于是半夜把米泡上,凌晨奋臂用石臼掏烂槌细,再蒸好,然后天蒙蒙亮就用自行车推出四乡八里的去卖!
姑父家距我家有十五里的地,常常是我还在梦里,就被他那声“卖宝糕咧”的清亮的吆喝声扰起。从他家到我家,一路走来,他自行车架上蒸屉里的米糕基本也就卖的差不多了,但每回,他必给我们几个小孩留一块,尽管那么些年,他自己却是从来不舍得吃掉哪怕小小的一块!因此童年的记忆中,姑父的那声“卖宝糕咧”恍如当下那些好听的流行歌曲,是那般地让我永难忘记!
姑父几个兄弟中数精明能干的,应该是他的二弟,他整个家族的兴起,应该说跟他二弟息息相关。一开始他二弟也是跟着人去闯北方,待到自己落地站稳了,他又一个个把兄弟们和一些亲友都带动起来奔小康。所以至今他二弟在他们那四乡八村的名气,依然是响当当的!只可惜三年前,恶疾缠身,他二弟已先行而去了,遗下了一地的惋惜和叹息!他二弟闯北方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而我姑父也是在那之后的某年就抛下了家乡的营生跟着他二弟去了北方。
记得是八九年春节过后,因为家庭的经济困境,已担任教职的我决意也单枪匹马去闯荡一番。第一站就是北京。那时我姑父就是在北京的通州一个木材市场里经营木材生意。我去的时候带了三百块钱,而那一年我的月工资是86!姑父告诉我,你住我这,吃我的,然后你出去推销,能挣的差价都归你!那个年代一二个成功的推销案例简直比英雄还要刺激人心!我听说有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不到三个月就挣了五万块,于是我也起早贪黑,每天跟着上班族一起,挤上通州通往北京市里的公交车,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地方下来,然后大街小巷跟鬼子进村似的挨个扫荡,只要是跟建筑挨边的单位,我也找各种借口进去。遗憾的是奔波了近一个月,尽管我鞋底都走掉了一双,却一寸木头也没卖出去!每个晚上回到市场里,姑父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依旧给我打气道:做生意本来就是不容易的,有的人一二年都推销不出去的都有,但只要抓住一次机会,你就会成功的!可后来我任职的学校给了我最后一个通牒,要么回去教书,要么就开除我!无奈之下,我只得跟我姑父告别了!走之前,姑父特地煮了几个好菜给我送行:就当是一次锻炼,回去还得好好去教书!记住,家里不易,出门更不容易!
姑父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耿直、率性,有什么说什么,有些话即便难听,但为了你的未来能更好,他还要说。
姑父患上帕金森症是近二十年前的一天,那时他替他儿子在管理着一个木材市场,好好的就突然发作了,口不能言,动作也不连贯了!一查,就是这种病!记得我国那个最有名的领导人也是得的这种病,所以虽然那个时候他儿子也是个成功的商人了,但也只能保守治疗,好在治疗及时,虽然表达能力依旧有限,但有一定的自理能力,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磕磕碰碰十多年后的今天,世事沧桑,社会巨变,很多事翻天覆地,很多人已经不在!姑父在这当中也历经几次大难,却都能万幸生存下来,这当然跟他那几个孝顺的儿女是密切关连的!但人算终敌不过天算,也许撒手而去对他来说更是一种解脱,也许儿女的情长亲友的挂念在隔空中更是一种力量!姑父的走,是一种现实的湮灭,更是一种时空转换中思念的延续!但愿天国中的他痛已不再,苦也远离!我知道他安葬的地方,青山绿水,如果魂魄真的能够守舍,他一定在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