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廷定了亲。

春秀晓得了，心里默默想：大表哥值得个好姑娘呢，人家又识得字，又没有破相。站在他身边好般配称相。面上倒不露出什么来。免得被有心人嚼舌头。

秋上要割谷种油菜。王明堂这个毛脚女婿眼下正是走动的时候，三天两头地往大丘田佘家跑，抢着干脏活累活，还不挑吃。着实帮了大忙。

大官本不惯下田的，几天忙下来，夜里不仅感慨：“英娘，明堂干活倒是把好手，又急性，把油菜苗赶在太阳落土前就种好，杀黑还在挑水浇苗。”

英娘一边捶腰，她这一向洗衣做饭之余，还要到地里帮着舀水，着实累坏了。一边说：“那是，新女婿上门，还不表现下？你那时当少爷，还知道跟去田去看看哩。”

大官又道：“看样子明堂干活是成的，到时春秀活计上倒不吃亏。就怕他不沉稳。”

英娘把大官换下的外衫收拾起来，拍打着尘土道：“你这衣裳现在也不讲究了，都是灰。唉，我说你瞎操心个什么呢。孩子们的事，我们也包不尽的。”

大官围着英娘打转转：“也是啊，我们可以多敲打敲打他，让他以后老实些。”

英娘“啐”他一口：“你真是管得宽，别个的儿子你管得的？”

言语间夫妻二人已是把王明堂当作未来女婿了。

今年冬里天干，油菜缺水。春秀也不好喊王明堂来搭把手，她自己带着春兰去沟渠里担水。沟渠又有点淤泥，半天装不起水，一回挑半桶，春兰就负责用水铛子舀来泼。两个人效率极低。有时也把德怀喊起，奈何弟弟还小，肩膀不得力，也挑不得许多。

爹爹前些天砸着了脚，油菜苗不泼又不行。三姐弟只得干一点算一点。

这晚姐弟又出来趁太阳落土了浇水，白天有太阳，不好浇水，会刺激到油菜苗根部，反倒得不到滋养，得等天阴下来浇水最得法。

出门就遇见王明堂。他见状一把接过春秀的肩上的水桶，赶春兰与德怀回去：“快回去快回去，你们哪干得了这个，春秀去给我指个地方。”

春秀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德怀招手：“德怀，你去给王大哥指指我们家的地。”她把“王大哥”三个字说得极轻。

王明堂见春秀不懂他的意思，只好转而欢快地对德怀说道：“来哟，我们快点去。”

德怀奔着去了。春秀回转身来到屋里，春兰早快言快语把王明堂来的事告诉爹娘了。大官倒没什么，略点一点头。英娘忙忙又众米缸里掏了几个鸡蛋出来，准备加点菜，又嘱咐春秀：“你到里屋里拿个黄壳梨来，去送给王明堂，莫叫他水也没喝一口就做事。”

春秀“哎”了一声，答应着去了。

王明堂和德怀正在临沟渠的那块地里忙着。德怀在地里蹦来蹦去，一见到水桶空了就飞快地送到沟渠边，两个小伙子当玩似的干着这力气活。

王明堂担着一担水从沟渠里露出头，打眼看见春秀。春秀见她望向自己，小声说：“你先歇会儿？我来舀水，这有个梨。”说着，不敢看他，只把梨子托在手上送过去。

王明堂道一声“要得”，把水桶放到地垄边，接过春秀的梨，用衣袖擦了擦，就要吃。

春秀见状阻止道：“慢着，你把梨子给我，我忘记洗了。“拿过梨子，就从桶里舀出水，细细洗了，再递给王明堂。

王明堂有点楞，平常他吃东西没这么讲究。想不到眼前的春秀这么过细啊。心里有点甜滋滋，咬一口梨，更是滋润到了心里。

德怀在旁边不耐烦了，冲春秀嚷道：“大姐，我回去了啊，你们俩干活足够了，我也要回去吃梨子去。“

春秀一时大窘：“我又不是故意不跟你拿的，你天天在家吃呢……“话还未完，德怀早跑远了。

春秀不好意思起来，掩饰似地拿起水瓢泼起水来。王明堂看她像个受惊的兔子，不由在心里笑起来。

他又担了水回来，这回他不许春秀泼水了，去抢她的瓢，不小心触到她的手，好细嫩，王明堂第一反应是像摸着了一块嫩豆腐。正想再多摸会儿，春秀早挣开了。

王明堂心猿意马的，一边泼水一边偷瞄春秀，见她坐在地边一块石头上，月色照在她身上，直叫他心痒痒的。他一边瞄一边心道：早点娶她回去就好，到时就不用拘手拘脚的了。正想着，一瓢水倒在自己脚上，他赶紧跳开来。

春秀被他的动静引过来，一见他的狼狈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哎呀，你这么大个人，还会泼到自己身上……”

王明堂呆呆地看着春秀，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呵呵笑起来，倒惹得春秀不好意思了。

德怀一会儿又跑来了，坐在地旁不作声。他是背负老娘的嘱咐来的，娘也不说叫他来干什么，只说让他到地里等他俩一起回去。他小小年纪，哪晓得英娘是不放心孤男寡女在一个地里惹出什么事端呢，虽说定了亲，又没过门，让乡人说出点什么来，不好看。自家女儿是个稳当的，王明堂血气方刚，可别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因此叫德怀来立在那里。

德怀百无聊赖，活儿又帮不上忙，又不知道娘要他来干什么，当然他不会傻到在地里抱怨她娘的，只在地头扯些狗尾巴草玩。

德怀一来，浮在王明堂与春秀间的那一点微热的气氛消失了。两个人默默地干起活来。

为避免这无形的尴尬，春秀特意提高嗓门问德怀：“屋里饭熟了没？春兰在屋里有没有帮忙啊。”

德怀头也不抬：“二姐在帮着烧火，嘿，小妹还要在里边埋个红薯，她两个在吵哩。”

王明堂在中间插一句：“春茶会吃，红薯在灶膛里烧，就是香。”

“想必春兰嫌她耽误事呢。”春秀解释道。

王明堂忙忙点头：“也是，要是个大薯，还真碍事。”

几个人说说笑笑，把这块地的油菜苗都浇了水，一起回去了。

王明堂觉得今天这活儿干得真畅快，不知怎地，比在家里干活倒还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