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彻，因为一盏灯，我们温暖且平和。
2018.10.19 周五 有雨
01.
午后的阳光，轻轻地洒落一地。天空里没有云，周遭也没有风。
门口，三三两两穿着红色校服的孩子，正走进校园。
那只轮椅，那个推着轮椅的背影，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又一次，行走在我的视线里。
看着那个矮小的，朴素的，吃力地推着轮椅的背影，心里，总是莫名的复杂。
想起史铁生。
21岁，人生最美的年龄，他却忽而失去了双腿，从此，再不能站起来，再不能走一步，再不能健步如飞，把矫健的背影，把跃动的足迹，把清凌凌的欢声笑语，撒得漫山遍野，角角落落。
生命猝不及防地转弯，把平静如水的日子，摇荡得水花飞溅。
失去行走的最初，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死。
活着，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希望，连一点活下去的勇气都丧失殆尽了。那，有且只有一条路，就是死亡。
死了，就解脱了。解脱了痛苦，解脱了无助，解脱了绝望，解脱了活着时候的一切沉重的缚累，窒息的负荷。
可是，到头来，他竟然还是选择了活下去。不是他惧怕死亡，而是他想用自己并不健全的身体，和命运做最后的赤手搏斗。
他赢了。
涅槃重生，脱胎换骨。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当然，这样的豁然开朗，作为他的母亲的那个人，却没有看到太多。
在很多篇文字里，史铁生都写到了母亲。字里行间，看似絮絮叨叨的家常背后，浸满了一个儿子最深的思念，最真的忏悔，最醇的醒悟。
不知道，行走在我眼睛里的那一对母子，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是否也有着同样的，对父亲母亲的无限感激，还有星星点点的忏悔？
02.
深秋的早晨，很冷，很冷。轮椅上的少年，由两鬓斑白的父亲，慢慢地推进洒满朝阳的校园。很多骑着电动车的，步行的孩子，从他们父子身边，轻盈地飘过，像蝴蝶飞过花海，像云朵飘过天空，像流水漫过山涧。
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少年，也活蹦乱跳的。他爬树，他上房，他在田野里撒欢儿，他在星空下行走。那时候，岁月妥妥的，没有一丝一毫要出格的意思。
可是，也许，又是一个偶然，少年的世界，从此矮了半截。双脚不能亲吻土地的日子，就像一棵树的根，裸露在风中。凄风苦雨，艳阳高照。春去秋来，朝朝暮暮。数不清的欢声笑语消失了，数不尽的忧伤惆怅降临了。
也有时候，是少年的母亲推着他来上学。女人的个子很矮。那一次，见她穿了一件红色的毛呢外套。那红色，鲜亮鲜亮的，让人不由地，就想起太阳，想起玫瑰，想起烈火，想起热血。
红色，是暖色。它能给人温暖，给人力量，给人爱和宽容。
少年的母亲，穿着红色外套得母亲，那一刻，她把整个世界，都点亮了，也温暖了。
命运无情地把意外跌落在那个家庭，面对意外，人往往措手不及，又怨天尤人。真正能够把意外当作垫脚石的，寥寥可数。
03.
看着少年的母亲，总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被岁月的激流裹挟而去的，却并没有永远消失的往事。
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曾烙印上母亲的掌纹？哪一个不曾氤氲着母亲的温度？一路走来，花开花谢。光阴带走的，是俊美的容颜，沉淀的，却是最真的情怀。
也曾在最爱慕虚荣的年纪，心里怨恨着母亲的吝啬，母亲的浅薄。也曾在最年少轻狂的岁月，心里嗔怪着母亲的世俗和冷漠。可是啊，那些抱怨，那些愤恨，那些不懂事的幼稚，都被母亲做了种子，种进了生活的柴米油盐。多年以后，日子里长出来的，是花朵，是绿叶。生活里散发的，是甜美，也是芬芳。
世间，最容易抒情的对象，不是风花雪月，不是爱恨情仇，而是母亲。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方小小的天地，那是母亲的王国。每个人，能够来到世上，看到了太阳，首先应该感谢的，还是母亲。
母亲，给了我们温柔的力量，让我们能屈能伸。
而父亲，则给了我们坚韧的意志，让我们面对风雨，依旧淡定从容。
在这个世上，父亲和母亲，就是我们的来处。只要他们在，我们无论走多远，一转身，一回眸，都能看见那一盏灯，亮在我们的视线里，也亮在我们的生命里。
父母在，不远游。那是古人的生活观念。而今，父母用双手将我们高高举起，就是盼望着我们有朝一日，能够振翅天宇，翱翔九州。
我们长大了，越走越远了。双亲的身影，摇摇晃晃，仿佛乍起的秋风，就能吹倒似的。风中凌乱的，不只有白发，不只有皱纹，还有泪水和那颗心。
04.
很多很多年了，最最害怕的一个词，叫做父亲。我与他父女一场，终究是，他在我的泪水里，成为永不忘却的怀念。而我在他的记忆里，也成了永远的十三岁。
这么多年，读了一些写给父亲的文字。那烟斗，那背影，那沉默，那隐忍，于我，仿若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也隔了百年千年的距离。
也曾那么努力地，说服自己。也曾那么竭尽全力地，鼓励自己。说服自己放下过去，鼓励自己学会宽容。最重要的是，若尽己所能，为他写下只言片语，此生也就不遗憾了罢！
可是，终究还是不能。
他的脚印，落在我的世界里，太轻太轻，轻得只需要一口气，就吹得什么都没有了。他的面容，映在我的记忆里，太薄太薄，薄得只是用指尖一捅，就支离破碎了。他的背影，飘过我的生命里，太快太快，快得我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倏忽不见了……
行走的日子，风霜雨雪，电闪雷鸣，还是一样不少地横亘在面前。没有了父亲做后盾，也就只能求助于母亲！
于是，母亲就成了心底的朱砂，生命里念念不忘的深情。
05.
而今，我们也做了父母亲。我们的父母亲，已年近花甲。岁月剥蚀了他们太多太多。不过，也不必怨恨。因为被岁月腐蚀的那一部分，岁月又以另一种方式，加倍补偿给了我们。
将来，我们也会老。老得步履蹒跚，老得面容沧桑，老得走不动一步路，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那个时候，我们的子女，不也就是现在的我们吗？
生命，因为轮回，而让人不觉得死亡残忍。
生命，因为宽容，而让人不觉得世事无常。
生命，因为爱和善良，而让人不觉得行走苍凉。
秋天，很深很深了。用不了多久，它就沉寂在泥土深处。冬天，也慢慢地慢慢地到来了。又是一年里寒风吹彻的日子。
纵然冰天雪地，寒风彻骨，我们也不必忧虑，不必恐惧。因为，我们有父母在，有疼爱在，有阳光在，有春天在。
